你一生的故事(第2/23頁)

“推測不出什麽。聽上去這些話不是通過喉腔發出來的。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一點,我還是推想不出它們的長相。”

“你有——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麽看法?任何看法都行。”韋伯上校道。

看得出來,他很不習慣咨詢一個平民的意見。“只有一點。和它們建立溝通將極其困難,因為我們在身體構造方面完全不同。幾乎可以肯定,它們的某些聲音是人類發音器官發不出來的,可能還會有些音是人類的耳朵分辨不出的。”

“你是指音頻,次聲波,或者超聲波?”蓋雷·唐納利問道。

“不完全是這樣。我的意思是:人類的聽覺器官算不上一套準確客觀的聽音系統,它已經經過調整,最適合分辨人類喉腔發出的聲音。對於異種發音系統,我們分辨起來就很困難了。”我聳聳肩,“也許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我們可以辨識外星語言中各音位的區別。但有一種可能,為了表達不同的含義,它們語言中的各個音之間存在區別,可我們人類的聽覺器官就是分辨不出這些區別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只好使用聲譜儀來了解外星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韋伯上校問道:“如果我給你一個小時的錄音,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判斷是否需要聲譜儀?”

“不管錄音有多長,我都無法作出判斷。只有直接與外星人對話才行。”

上校連連搖頭,“辦不到。”

我盡量心平氣和地解釋給他聽:“這當然由你說了算。但要學習一種未知語言,只有與以這種語言為母語的人交流,這是唯一的途徑。我說的交流是指提問、談話之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所以說,如果你們想了解外星語言,最終還是得派出受過語言訓練,能夠與操異種語言者作實地交流的人,讓他與外星人對話,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我。僅憑分析錄音是不夠的。”

上校皺起眉頭,“照你說來,外星人也不可能靠收聽我們的廣播學會人類語言。”

“我想它們做不到。要學會人類語言,它們需要教學材料,而且必須是經過專門設計,向非人類成員傳授人類語言的教學材料。有了這些材料,它們便能從電視裏學會很多東西。否則不行,缺乏一個出發點,一個立足點。”

上校大感興趣。外星人知道得越少越好,看來這是他的觀點。蓋雷·唐納利也看出了上校的表情,翻了個白眼。我勉強忍住,沒笑出來。

韋伯上校接著問:“如果讓你跟外星人對話,學習它們的語言,你能不能做到既學會它們的語言,又不讓它們通過你學習英語?”

“這取決於它們在多大程度上願意與我們合作。我學習它們的語言時,幾乎可以肯定,它們也可以學習到英語的只言片語。如果它們只單純地教我說它們的話,它們能學會的英語就不可能很多。可另一方面,如果它們的目的只在於學習英語,而不是教我們說它們的語言,那麽,事情就非常難辦了。”

上校點頭:“這件事,我還會跟你聯系。”

約我見面的這個電話或許是我一生中接到的意義第二重大的電話。意義最重大的,當然,將來自登山搜救隊。到那個時候,你爸爸和我之間的關系將會非常冷淡,一年最多通一次電話。可當我接到那個電話後,我做的頭一件事,將是打電話給你的父親。

他和我一起駕車去辨認屍體,一路長旅,默默無語。我記得太平間的樣子,鋪著瓷磚,到處是不銹鋼,冷凍設備嗡嗡低鳴,彌漫著防腐劑的味道。會有一個勤雜工掀開罩單,露出你的臉。你的臉會有些不對勁,但我將知道,那就是你。

“是的,是她,”我會說,“是我的女兒。”

那個時候,你將是二十五歲。

憲兵查對我的證章,在他的書寫板上做了個記號,然後打開大門。我駕著越野車駛進營地。這是一個農場,曬幹的草地上紮著軍隊的帳篷,形成一個小小村落。營地中央就是那些外星裝置中的一個,別名“視鏡”。

我參加的情況通報會上說,這種裝置美國有九個,全世界一共一百一十二個。它們是一種雙向交流設施,把我們與外星人聯系起來。這些外星人估計就是太空中的外星飛船上那一批。沒有誰知道它們為什麽不肯和我們面對面談話,可能是怕招上虱子吧。每一個視鏡都分配了一個研究小組,包括一位物理學家、一位語言學家。眼前這個就是我和蓋雷·唐納利的研究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