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滄骸浚橫流, 八面來風雨,長安的氣氛如樹葉上的搖搖欲滴的水珠,所有人都在等著最後的掉落, 可偏偏,那長長的翠綠葉子和那滴水滴都擰著最後一點力氣,相互焦灼誰也不肯先松手。

聖人病了的消息不知為何還是傳了出去,按理原本應該會有大量的風言風語, 可現實卻是所有留言都隨著那日的春雨詭異得消失不見, 只留下諱莫如深的只言片語。

這大概是長安城最難熬的春天, 連最是熱鬧的章柳台都人煙清冷, 朱門高台大門緊閉, 盛宴難聞蹤跡,連著天氣都隨著那場大雨開始倒春寒。

朝堂上的動靜早已波及到內殿,太子殿下早早下了禁令,嚴謹宮娥黃門走動,所有人沒有當值都必須在屋內呆著。

各宮各殿皆是如此, 可此刻,淑妃卻是破天荒地遞了一張帖子給東宮。

“淑妃在後宮多年能倚靠的只要聖人。”路杳杳抱著平安取暖,伸出一條腿架在太子殿下膝蓋上,“現在難道不該一心撲在聖人身上嗎?”

溫歸遠動作輕柔地捏著她的小腿:“聖人如今住在乾陽殿, 皇後和淑妃都不能靠近,就算是路相每日能見的時間也格外短。”

路杳杳驚訝地睜大眼睛。

“我怎麽聽聞八年前聖人大病, 只有淑妃一人能貼身照顧, 此事之後, 她從淑美人直接躍了四級成了暮靄殿的淑妃。”

兩相比較之下,今年莫名的不待見,便越發覺得莫名怪異。

“嗯。”溫歸遠點頭, 意味深長地笑著。

“那個時候聖人正當壯年,卻被世家壓制多年,滿腔抱負無法實現,但病愈之後之後沒多久,路相上折要求推行改良的科舉制,之後又徹底推行出去,而且就是那年之後,聖人開始逐步掙脫世家的桎梏。”

溫歸遠說的平靜,路杳杳心中卻是波浪橫生,一個隱秘的心思在心底燃起一個小小的火苗。

“聖人病得很嚴重嗎?”她含糊問道。

溫歸遠失笑:“我又沒見過禦醫,倒是你,不是在乾陽殿呆了許久嘛。”

路杳杳訕訕地皺了皺鼻子,小聲說道:“太醫說脈象強壯,之後抓到是那些宮娥黃門照顧不盡心的時候,聖人出來過一次,雖然有些消瘦,但是面色紅潤,看不出有啥不同。”

溫歸遠淺長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捏著她的小腿沉默不語。

“你不是這幾天和哥哥一起去過好幾次乾陽殿嗎?聖人看上去不是很好嘛。”

“不過聖人之前確實失態過一次,說什麽有人下毒,是睡夣了嗎?”

“應該不是下毒,不如太醫也不會看不出來。”

路杳杳揉著平安的大腦袋,喃喃自語。

“還疼嗎?”溫歸遠轉移話題問著。

“不疼了,一定是剛才躺久了。”路杳杳午睡清醒,突然小腿抽筋,疼得小臉煞白,雖然後來被人揉開了,但是小腿肌肉傷到了,不能用力。

晚上下值回來的溫歸遠聽了此事特意捂暖了手,把她僵硬的肌肉揉開。

她很快就被轉移心思,小心翼翼縮回腿,然後自己轉個方向,把自己塞到溫歸遠懷中,然後把腳塞到平安的肚子下。

平安原本睡得好好的,被人鬧醒後,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撲閃著大眼睛。

“睡吧。”溫歸遠不輕不重地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腦袋,直把他舒服得用尾巴嬌滴滴地纏上他的手腕,耳朵一垂,繼續趴下睡了。

“平安一點也不像公狗,太黏糊了吧,還記吃不記打。”路杳杳一邊嫌棄這狗,一邊自己整個人掛在太子殿下身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好香啊,什麽味道。”

路杳杳皺了皺鼻子,不悅地質問道:“哪來的味道。”

溫歸遠捏著她嫩白的小耳垂,笑說道:“可能是政事堂最近都開始熏香了,睡吧,時辰也不早了。”

路杳杳被烘得暖洋洋的,掙紮地問道:“那你說我明天去赴宴嗎?”

“想去便去吧。”溫歸遠抱人抱在懷中,笑說道,“淑妃是個聰明人,這個節骨眼不會自斷後路的。”

路杳杳迷迷糊糊地點點頭,很快就閉上眼睡著了。

溫歸遠抱著人在安靜的羅漢床上沉默地坐著,視線微微下垂,盯著那張熟睡的側臉,烏黑的眼珠被濃密的睫毛所遮擋,在跳躍的燭光下越發令人看不清神色。

因著倒春寒的緣故,迎鳳殿又重新燃起了暖爐,暖氣在屋內氤氳開,讓帶著寒意的春夜也溫暖起來。

“近在咫尺啊。”他伸出手來點了點路杳杳柔嫩的臉頰,突然笑了一聲。

第二日,溫歸遠起身準備上朝的時候,路杳杳也緊跟著醒了過來。

“怎麽不多睡一會。”溫歸遠見帷帳後冒出的困倦腦袋,笑說道。

路杳杳嘟囔著一句,沒人聽清她在說什麽,又見她揪著帷帳的手緊了緊,再一次睜開眼,眼神已經清醒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