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行人回長安都是不緊不慢的行程, 初八天氣,難得的艷陽天。新太守規規矩矩地送人上了船,這才松了一口氣。

路杳杳這回倒是不暈船了, 就是不愛吃東西, 整天船頭船尾溜達,就是不回船倉吃飯,溫歸遠每到飯點就開始逮人。

眼下,他一看到綠腰迎面走來就知道又要去尋人了。

“去哪玩了?”他問。

“一樓船頭,正在和紅玉釣魚呢。”

大昇河運發達,制船技術更新極快,江南又是船運大戶, 越州新太守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早早備好了船舶——鳥船,船首形似鳥嘴, 又因鳥船船頭眼上方有條綠色眉, 又名綠眉毛。

這船入水如蛟龍過江,講的就是一個快。

可見背後之人,有多急切的希望船上的人盡快回到長安。

快船意味著船下的風波海浪的動靜極大, 這番破水長遊的速度, 水底哪來的傻魚等著被螺旋攪走。

一聽就是不想吃飯,找的借口。

溫歸遠只好又一次下了懸梯去船頭找人。

船頭風浪大,紅玉再不著調也不知道人不能凍著, 拿了一條厚毛雙層絨大氅把人裹得嚴嚴實實按在椅子上, 四周也都豎起了小座屏,擋住了淩冽的寒風。

“怎麽不去吃飯。”溫歸遠狀若無事地入了屏風內,笑問道。

路杳杳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著:“釣上一尾魚,我就吃。”

“哦。”溫歸遠脾氣好極了, 好似一團棉花,眼皮子也不太擡一下,對著其中一個船夫說道,“給太子妃送一尾魚。”

那船夫軍人出身,也是個鐵血漢子,大冬天的三下五除二地脫了衣服,不帶猶豫地跳了下去,沒多久紅玉就尖叫一聲。

“杆,杆子動了。”

“給紅玉拉上來。”太子殿下慢條斯理,溫溫吞吞地說著。

一側的旭陽極為貼心,替她動了手,杆子很快就被扯了上來,釣上一條死的不能再死的魚。

路杳杳被這個手法驚得目瞪口呆,鴉羽一樣的睫毛撲閃了好幾下,一臉不可置信。

“走吧,釣上魚來了,我讓廚房給你熬魚湯喝。”溫歸遠也不等人回神,直接伸手把裹成團子一樣的人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入了上了懸梯。

“你作弊,你騙人。”路杳杳伸出一只細嫩小手,大聲憤慨地指責道。

“你只有釣上魚來,哪裏管這魚是真的自己轉上來還是別人送上來。”溫歸遠臉上笑容不變,規規矩矩地回道。

路杳杳手指一僵,竟然也沒琢磨出不對的地方。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但是好氣。

“我不想吃飯,吃了肚子不舒服。”路杳杳坐在椅子上,開始說著。

溫歸遠聞言皺眉:“我讓太醫來看看。”

上船前太醫就說過可能會暈船孕吐,但一路上路杳杳只是不愛吃飯,倒也沒有太大的孕吐反應,一行人也都忘記這事了,今日突然聽她說起來都開始緊張起來。

“我去請個太醫來。”綠腰正準備掀簾子出門。

就看到江月樓咳嗽著,被人扶著走了進來:“今日廚房特意做了酸甜的糕點。”

睡也不曾想,江月樓暈船,還暈得還不行,一上船就倒下了。

“還做了你愛吃的糊丁。”

他坐在圓凳上,衣服套在身上,好似套在骨架上,晃晃蕩蕩漏著風,喘著氣說完話,蒼白臉頰泛著一絲青色。

路杳杳看著他常年病弱導致臉頰上的肉極少,顴骨突出,羸弱如風:“你怎麽出來了。”

“你這半月都不好好吃飯。”他笑,僵硬而無血色的臉頰瞬間泄出一點光華之色,蒙了塵的明珠便是如此奪人心魂。

“來見見你。”

他說得又輕又柔,頗為幾絲風雨飄搖,淒風苦雨下的燭火搖曳之色,卻因為那燭火是昏天黑地中的微弱螢光而顯得越發顯眼。

路杳杳不由乖乖坐定,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裏慢慢地嚼著,倒也沒出什麽幺蛾子,不過她最近確實飯量不佳,吃了一會兒就放下筷子了。

溫歸遠松了一口氣,少吃多餐,是太醫說得,每頓吃點就行。

“三日後就要靠岸了,你身子還行嗎?”溫歸遠扭頭去問江月樓。

江月樓的飯量比路杳杳還小,小半碗粥到現在還沒吃到底,他卻已經放下了筷子。

“見人不是問題。”他發出一聲破碎的咳嗽聲,虛弱地笑說著。

“見人?見誰?”路杳杳耳朵都豎了起來,見縫插針地問道。

“聖人聽聞路相獨子失而復得,心中大喜,特意派了禦林軍來到雲州,親自護送我們回長安。”

溫歸遠笑臉盈盈,臉上笑意溫貼自然,毫無異色。

路杳杳眨眨眼,和他對視一眼。

“真是?”她沒察覺出玩笑,立刻露出驚訝之色。

“千真萬確。”一側的人信誓旦旦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