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路杳杳踏入院子的時候, 溫歸遠正站在院中的一株白梅下,梅花傲然綻放,襯得樹下披著銀灰色大氅的人越發溫潤, 修身而立。

“娘娘。”旭陽對著她行禮。

溫歸遠轉身看向她, 眉目溫和如畫, 嘴角露出淺淡笑來,風塵仆仆, 卻依舊神采飛揚。

“杳杳。”他站在樹下輕輕喚了一聲。

路杳杳站在拱門下看著面色如常的太子殿下, 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終於停歇下來的風雪中顫動。

溫歸遠一步步朝著她走過來,在雪地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蜿蜒好似樹幹上的梅花,最後站在路杳杳面前。

“月樓在你這?”

他伸手揉了揉她被風雪吹得冰冷的臉頰, 入手細膩入上好的綢緞,可有帶著一絲涼意, 那張冷若冰霜的小臉絲毫不為片刻地柔情所驚動。

他見狀,小心說道:“他已經病了許久了。”

路杳杳擡眉看向他,淺色琉璃應著滿地白雪, 越發清澈透亮,卻又帶著一絲寒意。

“你一直都知道?”她問。

溫歸遠後脖頸毛一炸開,立馬搖了搖頭:“我們雖然早早就在甘州相識,他被黎家追殺,身中劇毒奄奄一息,我便帶他回了鄯州, 期間他養傷就花了一年,後來得了一個遊醫的救治,這才能下床的,但一直不曾說過他的事情。”

路杳杳睫毛微斂, 沉默地站著。

烏雲聚集在天邊,層層壓在高高聳立的屋頂上,厚重得幾乎讓人透不上氣來。

“我們回屋再說吧。”溫歸遠小心翼翼地去牽她的手,見她沒有露出抗拒之色,這才松了一口氣,正打算握緊她的手,卻又聽到,她冷淡的聲音。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清淡如白雪,卻也沁涼入骨。

溫歸遠動作一僵,訕訕地小心地圈住她的手,嘴裏發苦,臉上卻是一臉認真,冷靜片刻後老實說道:“你落水那會兒。”

他補充道:“那個站在竹林裏帶著面紗,打算誘回狗的就是他。”

路杳杳一怔。

那是她距離真相最近的一天,不過十步的距離,可卻又在各種阻礙下被定在兩端。

怪不得,她當時覺得那個聲音有點耳熟,只是後來被一系列的事情打亂了手腳,竟讓她錯過了深究此事。

天意弄人,也不過如此。

“還有誰知道?”她問。

溫歸遠搖了搖頭:“應該就我知道,他在長安一直除了去溫泉別院養病,從不出門。”

“袁枚的事情你知道嗎?”路杳杳輕聲問道。

溫歸遠連連搖頭,見她狐疑的目光,喊冤說道:“這事我真不知道,我原本還打算讓旭陽去救人呢。”

他嘴角露出一點苦笑:“我也不知月樓為何會對他下手,可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事已至此,無力回天。”

冬日寒冷,空氣都含著雪意,路杳杳不由輕輕吐了一口氣,嘴角便冒出一點細白霧氣。

她緊繃的心終於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可以忍受溫歸遠作為太子不良善,但不能接受他為了權勢選擇不仁義。

當年三皇子溫歸遠能出長安是因為袁思樓,若是他現在為了給自己太子的身份造勢踩著袁枚的屍血上位,這是她不能忍的。

君子以仁存,不欺心,不害生。

她想起江月樓,想著他當初一步步設計,逼著袁枚走上絕路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過猶豫

那畢竟是他的志同道合的摯友。

“你知道後為何不告訴我?”她冰冷了兩天的眉眼終於松動了一下。

溫歸遠無奈苦笑:“你哥哥的脾氣……”

“他捂著你的嘴了?”路杳杳嗤笑一聲,挑了挑眉。

“他威脅你了?”

“他整日跟在你身後看著你了?”

她眉宇多了些銳利鋒芒,似笑非笑地反問著。

溫歸遠被逼得無話可說,一時間神色訕訕,心底卻又松了一口氣。

他最怕路杳杳之前冷淡無所謂的樣子,現在咄咄逼人反而多了點人氣。

“比這還可怕。”

溫歸遠握緊她的手指,放在手心把玩著,委委屈屈地說著:“投鼠忌器的道理,他威脅我,我若是現在告訴你,他說你一定會不理我的,還會跑回路家。”

聞言,路杳杳突然嫣然一笑:“他說的不錯。”

她慢吞吞地抽回手,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不僅要回路家,還要和……”

溫歸遠眉心一壓,臉上瞬間陰沉下來,眼疾手快伸手捂住她的嘴,手指微微用力,把她的話都悉數按住。

“我錯了還不行,我棄暗投明,我什麽都交代。”

“那話你別說出口。”

秀致的眉眼微微蹙起,嘴角帶笑,眼底卻閃著陰郁之色,握著她的手都用上了力,唇角微微抿起,有些不悅,卻又沒有露出來。

“可以嗎。”漆黑的眼眸帶出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低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