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娘娘怎麽了?”

綠腰正在指揮著黃門把東西搬到馬車內, 一回頭就看到路杳杳失魂落魄地沿著遊廊走了回來,不由心中一驚。

午時的日頭格外熱烈,刺得人睜不開眼, 屋檐古銅風鈴在日光下炫出耀眼的光, 秋風瑟瑟, 銅鈴鐺鐺作響, 日高花影重, 秋日蟲鳥蟄伏在樹叢中。

路杳杳虛幻空蕩的視線, 終於微微凝聚起來,看著面前著急的綠腰,嘴角扯開一點笑來,卻不知道笑容僵硬難看。

綠腰臉色微變, 娘娘眼角通紅, 眼眶濕潤,一看便是哭過了。

“娘娘不是去殿下那邊了,可是……吵架了。”綠腰覷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路杳杳面無表情地回了內室,面色平靜地坐在羅漢床上, 大紅色衣袍如花般散開, 金絲花紋在日光下熠熠生光,閃亮卻毫無生機。

“沒事。”她視線微微一動,盯著手邊的繡簍,低聲說道,“就是覺得爹爹說得對。”

綠腰看她的模樣哪會覺得沒事,急得都要哭了:“娘娘到底怎麽了?若是殿下欺負您,我們去找相爺。”

路杳杳笑了笑,眉眼彎彎, 眼尾大片暈開的紅意卻又不由下垂,連著眼皮下的紅痣都沒了以往的光華。

“哪裏有錯。”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繡簍中被壓住半個身子的荷包,五彩細絲繡成的並蒂蓮,含羞待放,顏色鮮艷,此刻卻灼得她眼底生疼,只覺得刺眼。

“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她伸手拿起荷包,看著荷包上耳鬢廝磨的鴛鴦,嬌艷欲滴的並蒂蓮,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繡的,拆拆補補,做了她一個月的時間。

這件事情,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期待,自然也從沒有這樣的難過。

“娘娘說什麽?”綠腰只見她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聽清她說的話,“啊,娘娘,娘娘你做什麽啊。”

她看著路杳杳拿起剪子竟然把那個荷包攔腰剪斷,大驚失色。

“因為沒用了啊。”路杳杳看著那剪子把那對纏綿交脖的鴛鴦齊齊封開,五彩細線瞬間崩開,亂了一片針腳。

“因為騙人總是沒有好下場的。”路杳杳盯著殘破的荷包,喃喃自語,眉心皺起。

“因為我輸了。”她自嘲著,眼尾卻是露出悲戚之色。

“爹爹真聰明,竟然又算到了。”

綠腰嚇得面色慘白,肝膽俱裂,看著路杳杳魔怔一般,臉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她把手中一分為二的荷包扔回到繡簍中,面色的悲戚之色逐漸被冷靜代替:“把東西都燒了吧。”

綠腰不敢多話,提起繡簍欲言又止。

“柳家今日不去了,過幾日我再親自上門賠罪。”路杳杳揉了揉額間,似乎頭痛難忍,面露痛苦之色,語氣卻是格外平靜。

“我累了,不用進來伺候了。”

她起身朝著內室走去,所以地把衣物頭飾脫了扔在地上,脫力一般倒在被褥上,細弱的身形在寬大的被褥中越發顯得纖細。

綠腰拎著繡簍看著性情大變的娘娘,急得不知所措,最後咬咬牙去外面尋衛風和春嬤嬤去了。

路杳杳聽到綠腰離去的腳步聲,一直緊繃的身體這才松懈下來。

近在咫尺的大紅色被褥,到處都是喜慶吉祥的花紋,就連鼻息間都好似還回蕩著清淡的松木雪香,在寂靜又空蕩的大殿中無所著落地飄蕩著。

他怎麽可以臉上全是拳拳愛意,心裏卻又說她只是一把刀。

他怎麽可以嘴上說著‘杳杳,別怕’,也許心裏卻滿是厭惡。

他怎麽可以騙了她,卻又不愛她了。

強忍了一路的悲憤不甘在此刻席卷而來,讓她所有少女情思,年少綺念都無處遁形,遍受摧殘。

他明明是這麽好,看著她的眼睛滿是情意,抱著她時炙熱而用力,喊著她時繾綣又溫柔,可今日卻告訴她,這三個月的一切不過是高台水月,空中閣樓,全都是假的。

他娶她是因為她爹,他對她好是為了討好她爹。

他對她全是假的。

秋風起白雲飛,草木黃雁南歸。

路杳杳終於感受到秋意的無情,吹得她遍體生寒,牙齒發顫,控制不住的發抖。

衛風站在門口,目光沉穩地注視著緊閉的大門,最後眉眼輕斂,阻了綠腰敲門的手,握劍的手不由攥緊,青筋冒起。

“在哭。”他冰冷地蹦出兩個字,抱劍站在靠近內室的窗戶外,低眉順眼,不言一語。

綠腰一愣,和春嬤嬤面面相覷。

“你可知發生了什麽?”春嬤嬤把人拉倒廊檐下,低聲問道。

綠腰搖頭:“娘娘從書房回來就不對勁。”

“去查,可是和殿下吵架了。”春嬤嬤嚴肅吩咐著,“柳家的帖子讓紅玉親自去回掉,就說娘娘不舒服,記住要親自和柳家官家說。”

“其余人按著之前的規矩來,無事不要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