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秋雲黃, 日月忙,登選才俊收詞章,蓋世功名人共許。

一年一度的秋闈終於在一聲秋雁長鳴中拉開帷幕, 各地考生奔赴考場,長安城文人雲集,大都是為了這三日一戰。

路杳杳難得起了大早去送溫歸遠出門。

秋天的寒意不約而至, 還未天亮的清晨帶著霜冷的薄霧, 籠罩著燈火通明的東宮, 東宮早早沿路掛起一排宮燈,宮娥黃門隱在黑暗中, 腳步輕盈, 藏於昏暗天色中。

“三日不回啊。”路杳杳強忍著不舍之情, 理了理他的衣襟,“天氣變冷,注意安全, 我讓人做了護膝護腕記得要帶, 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一日三餐我已經叮囑過旭陽了, 一定要他盯著你吃, 你不吃我就罰他的。”

“有事觀望觀望,不要著急出面。”

她難得緊張, 絮絮叨叨地說著。

溫歸遠無奈,伸手握住她的手, 皺眉:“手怎麽這麽冰, 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在貢院開門前就到的,你回去繼續睡吧。”

路杳杳點頭:“知道了, 你路上小心。”

溫歸遠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路杳杳耳朵微紅,突然小聲說道:“過幾日你生日,我送個東西給你。”

“好,等我回來。”

耳鬢廝磨的聲音隨著耳尖上的吻而逐漸消散,直至沉默。

她目送溫歸遠的聲音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這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說道:“回去吧。”

“娘娘還睡嗎?”綠腰扶著她問道。

“不睡了。”清晨的風帶著寒意,路杳杳抖了抖,細眉緊皺,“我的荷包還沒繡好呢。”

綠腰笑說道:“還有十來日,娘娘不用如此著急。”

“還有絡子沒打好呢?”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手接過紅玉遞來的暖手爐,“鴛鴦我是繡不好了,你覺得繡個並蒂蓮怎麽樣,但是並蒂蓮也挺難的。”

路杳杳女紅一向最差的,一開始學的時候,一直紮著手,都是哥哥替她偷偷繡的,後來是綠腰被磨出一手極為出眾的繡工,再到後面路相也心疼,覺得女紅會一點即可,就一直任由她這樣。

“倒是奴婢給娘娘重新畫個簡單的繡面,盛開的並蒂蓮難了些,就畫半開的,瓣數少一些,繡起來也更得心應手點。”

綠腰扶著人坐回到羅漢床上,拿出一旁的繡婁,柔聲勸慰著。

路杳杳看著那只胖鴛鴦悶悶嘆了一口氣:“這也太難了。”

她話音剛落,長針就不小心刺到指尖,疼的她小臉都皺了起來。

綠腰心疼又無奈地搖搖頭。

貢院門口早早就排了長長的隊伍,其中就有不少眼熟的人。

自從太子被欽點為本次主考官,每次太子出席的宴會就會出現很多文人投狀,雖然太子一封也沒收,但太子溫文爾雅的態度早已深入人心。

溫歸遠來的時候,白平洲也剛剛下了餃子,雖還未正式入秋,可早早穿上夾襖,鬢間的白發遮也遮不住。

路尋義來勢洶洶,此前埋下的暗手伏筆傾巢而出,幾乎拔除了白家在江南道安插下的全部勢力,甚至連江南道節度使都被換下,想必白平洲為了應付此事也是心力憔悴,甚至無力插手科舉之事。

“殿下。”白平洲躬身行禮,很快就被太子殿下快步上前扶住。

“白相不必多禮。”溫歸遠笑說著,兩人把手朝著貢院走去。

“今年秋天冷得早,也不知這些學子有沒有備好秋衣。”太子鴉黑睫羽微微揚起,注視著緩緩移動的隊伍,憂心忡忡地說道。

白平洲籠著袖子,低眉順眼,平靜無波:“想必早已準備好了,三日前便轉冷了。”

溫歸遠笑著不說話。

長安城物價高,今年入秋又來得太快,白家壟斷了長安城的一半的布匹店,乘機奇貨可居,哄擡物價,鬧出了不少官司。

鄒慕言便是沒買到衣服的人,瑟瑟發抖地套了兩套夏裳,依舊在秋風中戰栗。

他本就家貧,後又得罪了太子殿下,導致在長安城無人與他作伴,更是無人救濟,幸好半月前找到一個給書肆寫本子的活計,奈何他性格古板,情愛之類寫的不受歡迎,導致這半月的銀錢至於十貫,連布匹都買不下。

他目光掃向貢院堂下衣裳華麗,神情從容的兩人,繡羅衣服生光輝,燦燦華服盡隨身,不論如何風霜雨露,炎熱暑氣,這些高門眾人依舊是一派長安富貴之氣。

富貴家人重,貧賤妻子欺。這些一心只為自己考慮的人依舊風光無限,萬人敬仰,可憐那些為國為民的人,卻是屍骨無存,飽受爭議。

他提著籃子的手微微攥緊,眼底閃過一絲憤怒不甘之色。

溫歸遠和白平洲在大門口站了半個多時辰,等所有考生都檢查完畢入了考場,這才相攜入內。

太子作為主考官親自敲響貢院的大鐘,宣布開考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