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說話的書生長了一張黑方臉,見眾人把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面色不由漲成紫紅色,背在身後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不知這位兄台何出此言。”

溫歸遠安撫地看著他,笑臉盈盈,一點也沒有不悅之色,神態極為自然大方。

原本怕太子震怒的人暗自松了一口氣。

太子乃道義正統,誰不想在太子面前刷波好感,若是今年不幸落榜,能入東宮也是極好的選擇。

“是啊,慕言兄可要把話仔細說清楚。”有人嗤笑著,幸災樂禍地看著面前之人。

名叫慕言的人氣得嘴角都哆嗦了,刻板嚴肅的臉死死僵硬著。

“自然要說清楚。”他上前一步,嗓門極大,“月前白家一事,白平陽罪有應得,為何白申牧也要無辜牽連。”

“他素來仁心,德才兼備,深知有可為有可不為,為何也要落得如此下場,多年付出毀於一旦,你們竟然讓他三代不可參與科舉,其心可誅。”

“分明是路相挾私報復,黨同伐異,牽連無辜。”

他說得慷慨激昂,義正言辭,一張臉憋得通紅,眼底皆是憤怒之色。

“殿下不循正道,娶奸相之女,有違正統,民心所違。”

路杳杳原本漫不經心的視線微微凝固,終於把目光移到他激動的臉頰上。

原本還有些騷動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露出驚懼之色,便連樓上的娘子們也都收斂笑容,臉色凝重。

“想必慕言兄有所誤會。”有人訕訕地開口勸著,想把人拉下去。

“哪裏是誤會,此前路相為了把自己人安插進巡城軍,把巡城軍指揮使……”

他被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掙紮地把人拖了下去。

巡城軍指揮使唐一星乃是為國捐軀的唐大將軍遺腹子,性格溫吞,結果被路相的人頂了下去,被迫遠走西南。

“不必如此。”一直沉默的溫歸遠溫和出聲,阻了此人動作。

“何必惺惺作態,分明就是殿下貪圖路相權勢,如何堪任太子之位。”鄒慕言冷笑著,一把推開制住他的人,大聲嚷嚷著。

溫歸遠眉眼溫和,眼眸低垂,嘴角含著笑意“慕言兄是哪裏人?”

“劍南道蜀州人。”

“何時入長安。”

“半月前。”

“那你可知白家二房白平陽為何獲罪。”溫歸遠和和氣氣地問著。

鄒慕言冷笑“自然知道,欺壓百姓,目無法紀,搜刮民脂民膏。”

“那你覺得白申牧可否知情。”他笑臉盈盈地問著,溫和而無殺傷力,就像詢問著今日的荷花是否好看一般。

鄒慕言臉色紅白交加,梗著脖子說道“他自是有阻止的,父命不可違,他有什麽辦法,歸根到底就是路尋義咄咄逼人,不給人留活路。”

“慕言兄不是世家子弟可能不知,世家眾人既然享了世家帶來的富貴就要承擔世家帶來的災難。”

一直不說話的路杳杳慢悠悠地開口說著,聲音清脆悅耳,宛若黃鸝啼叫,輕柔隨和。

“斷沒有得了好處卻又能成功避禍的。”

那雙琥珀色琉璃雙眸落在他漲紅的臉頰上,嘴角帶笑,眼底卻又被長長的睫毛半斂著,沒有絲毫笑意。

“他勸不了白家人,便是他之過。”她輕聲又堅定地說著。

鄒慕言雙拳緊握,被激得說不出話來“那若是有一日路相也如此,那你這個女兒是也不是也要……”

“別說了,祖宗。”有人見他開始胡言亂語,捂著人嘴,低聲說道,“那是太子妃。”

太子妃可是皇家的事。

溫歸遠眉頭皺起,臉上笑意斂下。

路杳杳歪頭,天真地笑了笑,解了他的尷尬“堵不如疏,既然他受人蒙蔽,今日被推到這裏,總該有個說法。”

“不論你假設什麽,但我爹不是奸臣,今日諸位能站在這裏,都該明白是為什麽。”她目光澄澈地掃過面前諸位學子,直把人看得紛紛低下頭來。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鄒慕言身上,溫溫柔柔地問道“你應該最是了解才是。”

鄒慕言臉色爆紅,只覺得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只把他看得無地自容,尷尬地扯了扯帶著補丁的衣袖,牙關緊咬。

“路相五年前推行投牒自進,至此從鄉試到殿試都無需公卿大臣或州郡長官特別推薦,之後是士人一切以程文為去留,舉人及第或黜落須通過嚴格的考校才能決定,最後是以進士科為主要取士科目,士人定期赴試。”

溫歸遠細聲細氣地說著,卻無異於打了諸位的臉。

“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諸位同孤一起都處在歷史的洪流中,何必急於表明態度。”他溫和又不失矜貴地安撫著。

“殿下高義,我等難以企及。”不少人行禮告退。

鄒慕言身邊的人退去不少,讓他更加明顯地暴露出來,他站在樹下,好似一只被人戲耍的猴,徒留尷尬地站在那裏,恨不得當場跳入荷花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