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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夠浪漫的。”傑西冷眼道。

“說得對。”哈利答道。

“聽,”我說,“開始脫離軌道了。”

劇場的揚聲器裏傳來亨利·哈德遜號離港時和殖民空間站的對話。接著是低沉的隆隆聲響和最輕微不過的震顫,我們僅能通過座椅稍微有所感覺。

“引擎。”哈利說。傑西和我點點頭。

屏幕上的地球開始慢慢縮小,雖說依然是個龐然大物,依然是耀眼的藍色和白色,但占據屏幕的比例顯然在無情地逐步變少。幾百名前來觀看的新兵默不作聲地望著地球漸行漸遠。我看了一眼哈利,他盡管剛才還高談闊論,此刻卻陷入了安靜的沉思。傑西的臉上掛著一行淚水。

“喂,”我握住她的手,“不算太難過,還記得嗎?”

她對我笑笑,也握住我的手。“不,”她嗓音嘶啞,“不算太難過。但還是不好受,還是不好受啊。”

我們又坐了一會兒,望著我們熟悉的一切在屏幕上越變越小。

我把PDA的鬧鐘設定在0600。時間一到,小揚聲器播放出輕柔的管樂,音量逐漸增大,直到叫醒我為止。我關掉音樂,悄悄從上鋪爬下來,打開衣櫥裏的小燈,翻找毛巾。衣櫥裏掛著我和利昂的新兵制服:每人兩套殖民防衛軍的淺藍色運動衫和運動褲、兩件淺藍色的T恤、兩條淺藍色的絲光棉系帶褲、兩雙白襪子、兩套貼身短內衣和兩雙藍色運動鞋。在抵達羅盤座貝塔星之前,我們顯然不需要穿軍服。我穿上運動褲和T恤衫,抓起也掛在衣櫥裏的一條毛巾,踢踢踏踏地晃進走廊去洗澡。

等我回來,房間裏的燈全亮著,但利昂還躺在床上——燈肯定是到時間自動點亮的。我在T恤外面套上運動衫,順便穿好了襪子和運動鞋。我準備完畢,可以去慢跑,也可以——呃,去做今天該做的任何事情。現在嘛,先吃早飯。出門時,我推了推利昂。這家夥是個混球,但就算混球也不該因為睡懶覺而錯過吃飯。我問他要不要去吃早飯。

“什麽?”他口齒不清地說,“不吃。別煩我。”

“你確定?”我問,“知道大家是怎麽說早餐的吧?這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頓飯,等等。來吧,你需要能量。”

利昂真的咆哮了起來:“我老媽死了三十年,據我所知,她沒有借你的身體還魂。給我他媽的滾出去,讓我睡覺。”

很高興發現利昂對我還是這麽蠻橫。“好吧,”我說,“我吃完早餐就回來。”

利昂咕噥了兩句什麽,翻了個身。我出門去吃早餐。

早餐令人嘆為觀止,要知道說這話的我娶過一個早餐手藝能讓甘地停止絕食的老婆。我領了兩份比利時華夫餅——金燦燦的,外脆裏酥,裹著糖霜和怎麽嘗怎麽像是佛蒙特楓糖的糖漿(如果你覺得自個兒分辨不出佛蒙特楓糖漿,那肯定是因為你根本沒吃過),再澆上滿滿一大勺融化得恰到好處的稀奶油,正巧填補了華夫餅深深的洞眼。另外還有嫩得過頭的嫩煎蛋和四條厚厚的黃糖培根,橙汁新鮮得估計橙子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榨成了汁,最後是一杯剛從驢子背上卸下來的咖啡。

我想我大概已經死了,這兒其實是天堂。從法律上說,我在地球上已經被宣布死亡,此刻又乘著宇宙飛船穿越太陽系,因此這麽說也不算太離譜。

“天哪。”我放下滿載的托盤,身旁的一位夥計這麽說,“看看這托盤上有多少脂肪。存心想得冠心病不成?我是醫生,我最清楚。”

“啊哈,”我指著他的托盤說,“你那份煎蛋卷似乎用了四個雞蛋,外加火腿和幹酪各一磅。”

“‘依其言,勿效其行。’我開業當內科醫生時的格言,”他說,“如果患者肯乖乖聽話,而不是效仿我這個壞榜樣,他們恐怕都能活到今天。這個教訓大家請記牢。順便說一句,我叫托馬斯·簡恩。”

“約翰·佩裏。”我和他握了握手。

“很高興認識你,”他說,“雖說同時也很難過,因為吃了這些東西,你一小時內就將死於心臟病突發。”

“約翰,別聽他的。”我們對面的女人說,她的盤子裏剩下些薄煎餅和香腸的殘渣。“湯姆5只是想騙你的食物罷了,免得他再站起來排隊。我的一半香腸就是這麽被他搶走的。”

“你的指控盡管確鑿,但與本案無關,”托馬斯忿忿不平地說,“我承認本人對他的華夫餅心懷不軌,沒錯,我不否認。但如果犧牲我的冠狀動脈就能延長他的壽命,那我也覺得非常值得。就當我舍身為戰友擋了手雷吧。”

“正常手雷可不會泡在糖漿裏。”她說。

“應該泡上才對,”托馬斯說,“那樣舍己救人的例子就會多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