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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離法案和躍遷引擎的壟斷有個副作用,那就是地球不可能聯系各個殖民地,各個殖民地之間也是一樣。想讓某個殖民地及時回話只有一個辦法:把你的消息放進一艘帶有躍遷引擎的飛船;殖民防衛軍甚至不太情願幫各個殖民星球的政府傳送文本和數據,其他人就更加沒有這個福氣了。當然,你可以架起射電天線,等待其他殖民地的信號湊巧掃過,但就連離地球最近的阿爾法殖民地也在八十三光年之外。星球和星球之間想傳點兒閑話實在不太容易。

我沒有求證,但我猜讓大部分人打退堂鼓的正是這個段落。期待重拾青春是一回事,但拋棄你在七十五年間所了解的一切、你認識和愛過的每一個人、體驗過的各種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跟你的整個人生說再見,這還真他媽的是件難事。

我簽了字。

“第六段——最後一段,”辦事員說,“我理解並確認在最後簽字後的七十二小時之後,或被殖民防衛軍運離地球之後,無論兩者誰先誰後,我都將被所有相關的政治實體——就此個案而言,俄亥俄州和美利堅合眾國——在法律上認定死亡。我的所有遺產將被按照法律重新分配。所有隨死亡解除的法律責任和義務將就此中止。所有法律記錄,無論褒獎還是懲罰,都將就此失效,所有債務將依照法律作廢。我理解並確認,本人如果尚未對財產繼承作出安排,殖民防衛軍將在七十二小時內提供一應法律上和財務上的顧問服務。”

我簽了字。就這麽說吧:我還有七十二小時可活。

“如果我沒有在七十二小時內離開地球,那將發生什麽?”我把那張紙還給辦事員。

“什麽也不會發生,”她接過文件,“除了你從法律上說已經過世了,你的全部財產都將按照遺囑分配,健康和人壽保險將被取消,償付給你的繼承人。另外,你從法律上說已經過世了,因此不能得到法律的保護,無論是遭到誹謗還是謀殺。”

“這麽說,如果有人撲上來殺了我,他是不會負任何法律責任的了?”

“呃,也不盡然,”她說,“如果有人殺了從法律上說已經過世的你,我記得在俄亥俄州會因為‘侵擾屍體’而受審。”

“有意思。”我說。

“不過,”她就事論事的語氣越來越讓人沮喪,“一般不會搞得那麽復雜。從現在開始,七十二個小時內,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不去參軍。給我打電話就行。如果我不在,自動答錄機會記下你的姓名。一旦我們確定你真的打算退出,你將被免除隨後的所有義務。不過請記住,退出一次,你就永遠不能申請參軍了。機會只有一次。”

“明白了,”我答道,“需要我宣誓嗎?”

“不用,”她說,“讓我處理好這張表格,然後把機票給你就行。”她轉身面對電腦,敲打了幾分鐘鍵盤,最後撳下回車鍵。“電腦正在生成機票,”她說,“稍等片刻。”

“好的,”我說,“介意我問個問題嗎?”

“我結婚了。”她說。

“我沒打算問這個,”我說,“不過,真有人動歪心思?”

“始終有,”她說,“很煩人。”

“真替你難過。”我說。

她點點頭。

“我想問的是,你有沒有見過殖民防衛軍的人。”

“你是說除了志願入伍的人?”

我點點頭。

“沒有。殖民防衛軍在地球上有個公司,處理各種征兵的事情,但誰也沒見過他們的人。我估計連這個公司的首席執行官都沒見過。所有信息和資料都來自殖民聯盟的使館人員,而非殖民防衛軍本身。我覺得他們根本不來地球。”

“給一個從來沒碰過面的組織工作,你難道一點兒也不煩心?”

“不煩心,”她說,“工作輕松,薪水好得出奇——和他們裝修辦公室的那點兒小錢相比。再說,你正要去參加這麽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組織。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煩心?”

“不煩心,”我承認道,“我老了,妻子過世了,不再有值得留下的理由了。你以後會參軍嗎?”

她聳聳肩。“我才不介意變老呢。”

“我年輕的時候也不介意,”我答道,“等真的老了,才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打印件發出微弱的嗡嗡聲,吐出一個名片大小的東西。她拿起來遞給我。“你的機票,”她對我說,“證明你是約翰·佩裏,是殖民防衛軍的新兵。別弄丟了。去代頓機場的通勤車三天後上午八點半在征兵處門口發車,建議你早點來。只能帶一件隨身行李,因此請仔細挑選你想帶走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