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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事員正忙著在電腦上打字,聽見我進來,連頭也沒擡。“馬上就好。”她喃喃說道,這想必是對於開門的巴甫洛夫反應。

“慢慢來,”我說,“人多,沒辦法。”這個玩笑已經摸到了挖苦的邊,但她既不搭理我,也毫無贊賞之意,近幾年我的玩笑似乎都是這個下場,發現自己“寶刀未老”終歸是件好事。我在桌前坐下,等待辦事員做完手上的活兒。

“來還是去?”她還是沒有擡頭看我。

“什麽?”我問。

“來還是去,”她重復道,“來簽入伍意向書,還是去開始服役?”

“哦。去,謝謝。”

這個回答終於讓她看我了,她眯起眼睛,隔著厚度驚人的鏡片打量我。“約翰·佩裏。”她說。

“正是在下。你怎麽知道?”

她低頭接著看電腦。“盡管可以等三十天再正式入伍,但大部分想參軍的人都選生日報到。今天只有三個人過生日。瑪麗·華洛裏打電話說她不打算去了,而你看起來又不像辛西婭·史密斯。”

“這話著實好聽。”我說。

“另外,你也不是來簽意向書的,”她還是不搭理我潑灑出去的幽默感,“據此可以推斷出,你就是約翰·佩裏。”

“為什麽不能是個四處閑逛找人聊天的孤苦老頭呢?”我說。

“附近很少有這種人,”她說,“隔壁惡魔文身的小夥子嚇得他們退避三舍。”她終於推開鍵盤,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那麽,請出示證件。”

“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我提醒她。

“公事公辦。”她答道,說話間連最細微的一絲笑意都沒有。每天和絮絮叨叨的老屁蟲打交道顯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奉上駕照、出生證明和身份證。她接過去,從抽屜裏取出掌紋板插上電腦,然後遞給我。我把手掌向下按在上面,等待掃描結束。她取回掌紋板,拿起我的身份證,在側面劃了一下,對比掌紋信息。最後,她終於說:“你是約翰·佩裏。”

“這不是回到起點了嗎?”我說。

她還是不理我。“十年前,在志願入伍介紹會上,你已獲悉殖民防衛軍的信息,以及參軍後將要承擔哪些責任和義務。”她的語氣說明,在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日子裏,這段話她每天至少要重復一遍。“作為補充,在接下來的十年間,我們多次寄送補充材料,幫助你記住你將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

“現在,請問,你是否需要我方提供補充信息或補充說明,還是認為你已完全了解將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請注意,索取補充材料或選擇不加入殖民防衛軍,都不會使你得到懲罰。”

我回憶起了綠谷社區中心的那次介紹會。第一部分是一群老家夥坐在折疊椅上,喝著咖啡,吃著甜甜圈,聽著殖民防衛軍的某位忠誠衛士嘮叨人類殖民史。接著,他把小冊子發給大家,小冊子介紹的是殖民防衛軍的服役生活,看起來和其他軍隊沒有什麽區別。問答環節中,我們發現他根本不是殖民防衛軍的人,只是受雇在邁阿密山谷地區進行宣講而已。

介紹會的第二部分是簡單體檢——醫生來采集血樣,用棉簽擦拭口腔內側獲取細胞樣本,最後是腦部掃描。我顯然通過了。從此以後,他們每年寄給我一份我在介紹會上拿過的小冊子。過了第二年,我連讀也不讀就直接扔進垃圾桶。

“我了解。”我答道。

她點點頭,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紙和一支筆遞給我。紙上的文字分幾段,每段下面都留有簽名的空間。我認出了這張紙。十年前我簽過一張非常類似的文件,旨在確認我了解十年後將會面對什麽。

“我把每段話念給你聽,”她說,“每段結束時,如果你理解並認可所聽到的內容,就在段落下簽上你的姓名和今天的日期。如果有疑問,請在段落結束時向我詢問。如果不理解或不認可我念的或解釋的內容,那就不要簽字。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答道。

“很好,”她說,“第一段:我,簽字人,承認並確認我完全出於本人意願參加殖民防衛軍,未受任何威脅,服役期限不少於兩年。我同時知道,在戰爭期間,或視情況需要,此期限還可由殖民防衛軍一方延長八年。”

這個“總共十年”的擴展條款對我來說並不新鮮,因為我讀過一兩次他們提供的信息,不過我估計有很多人恐怕根本沒仔細看這一條,而仔細看了的人恐怕也沒幾個真覺得軍隊會留他們十年之久。要我說,殖民防衛軍如果不認為有此必要,就不會提出這個十年條款了。拜隔離法案所賜,我們很少聽說殖民戰爭的事情。但就聽聞的內容而言,宇宙實在不是什麽和平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