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九章 毒果

年輕的皇太子以近乎於逃命的姿態退出了永辰宮,可即便如此,在他親手關上大門之前,依舊咬著牙,憋著雙目中快要湧出來的淚水,用祈求的目光最後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托曼依舊沒有放棄最後一次“和平”的努力。可是,他的父皇卻不聲不響地坐在原來的地方,甚至都沒有用正眼再去看他一眼,整個人就仿佛成了一尊沒有感情,用最冰冷的巖石制成的雕像,再沒有任何屬於生命的光澤和彈性。

年輕的皇太子失望地垂下了頭,將自己和那已經完全陷入沉思的父親隔離在了門的兩邊。

我的妻子自以為是,做出來的蠢事讓我到了現在都必須要承擔其惡劣的後果。皇帝想,我明明一直扮演著奉公守法公正嚴明的形象,現在卻必須背負著“弑親”的形象……而時間,卻必須要是一輩子。

我的繼承順位明明就在卡琳之上,我明明是這個帝國最合理合法的繼承人,卻就是因為這樣的蠢事,卻被那麽多人的懷疑和審視,甚至便連大聖堂的主教們都拒絕表明態度,宣布我帝位的合法性。現在,我這位真正的奧克蘭皇帝,被帝都的老百姓們偷偷地稱呼為“弑親的伊肯”。我的侄女明明是帝國的叛逆,卻被很多人視作真正的天選之主,聖光之艾絲蒂爾的再臨,就差再一次稱呼她為光輝女神賽羅克希亞的轉世了。

現在,被我寄以厚望的兒子又是這個樣子。他如此的懦弱,窩囊,天真,明明已經成年了,還依舊幼稚得仿佛一個孩子、哪怕是那幾個被被母親嬌慣得不成樣的女兒都比他更明白政治和權力的現實與殘酷性。他居然還真的以為,爭奪至高帝位的權力遊戲,會是一場黑白分明的對錯判定嗎?他居然還真的以為,他的姐姐會在馬上就要奪取至高權力的那一刻,卻放我們全家一馬,然後乖乖地來我的麾下做個忠誠有能的臣子?皇儲?樞密院的首席?若是卡琳真的願意和我站著一起,這樣的地位又何足道哉?

我的領主和大臣們也大多是蠢貨。他們腐朽,愚昧,看不清現實,也不願意接受改變,便是連自己的領地和軍隊都保不住,更無法給他們陷入危險的主君以任何的幫助。

我的軍隊和將軍們更是可恥的背叛者。明明是太陽王陛下一手打造,直接聽命於中央皇庭的新式軍隊,號稱“皇帝真正的劍與盾”,“帝國真正的保衛者”,明明都被百姓和貴族們畏懼地稱呼為“禁軍”,可他們卻偏偏對我這個合法皇帝的命令陽奉陰違。最關鍵的是,你們不聽命也就罷了,躲在帝都郊外的要塞軍營中也就罷了,可每個月依舊堂而皇之地跑到帝都要糧食和軍餉,順便還理所當然地要求過年過節時候的雙薪和賞賜。

伊肯皇帝並不是沒有動過斷掉這些不聽話的禁軍的補給的念頭。不過仔細想一想,五個軍團的禁軍超過了十萬人,其中還包括同樣有著太陽王賜名和軍旗,被稱為“禦林軍”的第一和第三軍團,以及超過一萬人的奧克蘭王牌兵種——獅鷲護旗騎士。這些人現在只是不表態而已,天天都在軍營中日夜操練,仿佛內戰從來沒有發生過。他們並沒有向自己宣誓效忠,同樣也沒有任何跑到北方和“叛軍”回合的念頭。可是,若自己真的動了一點沒擔待的小心思,怕是會真的逼迫人家做出和絕烈的選擇了。

我明明是皇帝,卻必須向大爺一樣供著自己的禁軍,天底下有這樣悲哀的皇帝嗎?自己甚至是比先代那些被門閥貴族當成傀儡擺弄的庸君們還要悲催。至少那時候各家諸侯和權臣都沒有廢帝的心思,而皇帝們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永辰宮中和妹紙躲躲貓貓做做羞羞的事情,偶爾在需要的時候當當橡皮圖章就可以了,不用向自己這樣的殫精竭慮。

我一定會是奧克蘭歷史上第一個花錢花糧收買自己的禁軍,好讓他們不攻擊自己的皇帝吧?伊肯如此地想。

這位從上台以後就沒有遇到過好事的皇帝端坐於輝煌的永辰宮中,卻感受到難以忍受的悲哀和孤獨。傷感的壓力仿佛雪崩似的從四面八方垮了過來,他低下頭,雙手掩面,從指縫中發出了一聲發泄般的低吼聲,宛若受傷了的野獸。

“您現在已經不知道應該信任誰了嗎?我的陛下?”那個縹緲的聲音又一次在智慧女神之廳中緩慢地蕩起。

“你還在嗎?居然這樣長時間的用邪法窺視智慧女神大廳,偷窺私下的秘密會議,偷窺我的內心,這將是何等的褻瀆和無禮……不要挑戰我的底限,巴爾托利。”皇帝冷冷地道。不過他的聲音確實缺乏往日的那種刻意醞釀出來的壓迫感,顯得異常的疲憊。

“哦,我的陛下,不要忘了,這可是您給我的特權啊!您擔心自己會被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用魔法領域的邪法傷害,這才需要我的建議和保護。可是,我應當如何地保護您呢?卑微如鄙人,總不能時時刻刻地守在您的寢室裏吧……而那輝煌的永辰宮,就仿佛是太陽一般,讓我這樣注定應該生存在陰暗之中的人,總是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