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匡正收起手機,什麽出格的事都沒做,只是嘆了口氣,幫寶綻把衣服遮好,豬八戒背媳婦一樣背回家。

給寶綻脫下外衣、鞋襪,弄上床,匡正坐在床邊看他,陷在枕頭裏的臉蛋、緋紅的眼瞼、露出被子的一截脖頸,每一個小細節都讓他心動。

這就是喜歡,咫尺之間,忍不住。

“寶兒。”他試探著叫。

“嗯……”寶綻還有意識,迷迷糊糊地應。

所以匡正不敢做什麽,只是看著他,實在看不夠了,輕輕把手伸進被子,像個趁人之危的混蛋,一點點觸碰他溫熱的身體。

肩膀、鎖骨、胸口,他幻想著寶綻在發抖,隨著他的指尖,連呼吸都屏住……自欺欺人式的妄想,實在不可救藥,匡正把手拿出來,帶著那份柔軟的觸感、那股曖昧的熱度,轉身離開房間。

寶綻一直閉著眼睛,寂靜的午後,只有睫毛在微微眨動。

第二天酒醒了,他系著個小熊圍裙,拿著煎雞蛋的鏟子,死活不承認昨天睡在了樹葉堆裏:“不可能,你別瞎說啊。”

“不信?”匡正掂著餐刀,話,”寶綻把一碟煎蛋撂在他面前,“肯定向著我。”

“小祖宗,我給你拍下來好了,”匡正有點後悔,“錄視頻,把你掀著衣服讓我數肋骨那段錄下來,回來反復播放。”

數肋……寶綻騰地紅了臉:“你胡說!”他很慌張,躲避地低下頭,“我明明……最討厭數肋骨了。”

匡正挑著眼睛瞧他,勾起一抹壞笑:“那你臉紅什麽?”

“我沒……”寶綻沒想到自己臉紅了,他其實知道數肋骨是什麽,熾熱的重量、急促的呼吸、不正常的親昵,“你……再亂說,晚上沒有飯。”

吃飯可是大事,匡正舉手投降,停止語言騷擾。收拾好餐桌,兩個人一起上班,然後和往常一樣,中午一道吃飯,約好了晚上一塊回家。今天是韓文山贖出如意洲後的第一場演出,寶綻和應笑儂濃墨重彩,要聯袂來一段《坐宮》。

雉尾紅蟒的楊四郎,芍藥花一般的鐵鏡公主,一個風流瀟灑,一個嬌麗婀娜,台上你一言我一語,交織出一場瑰麗痛快的大戲。

應笑儂唱鐵鏡,不柔不膩,不是濃艷的楊玉環,也不是淒清的虞美人,有一刀下去成兩段的幹脆,唱活了一個潑辣大氣的番邦女子:

“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十五載到今日才吐真言,原來是楊家將把名姓改換,他思家鄉想骨肉不得團圓!”

寶綻接他的唱,應笑儂的戲俏,他則要沉,一把雍容馥麗的嗓子,腔調十足:“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淺,賢公主又何必禮太謙!”

應笑儂什麽夫妻情恩德不淺,咱與你隔南北千裏姻緣!”

頗吃勁兒的一段西皮快板,鄺爺和時闊亭穩穩控著節奏,這段唱最怕走急了,稀裏糊塗聽不出個數,那就沒了韻味。

時闊亭的弦兒穩,寶綻的唱更穩,別看他只有二十八,登了台就如雄兵百萬,有不動如山的大將風度,那唇齒是真利落,時老爺子曾贊他“咬字如擒兔,字字圓如珠”,再快的弦兒,到了他嘴裏都清清楚楚,金石般擲地有聲。

“蕭天佐擺天門兩國交戰,老娘親押糧草來到北番,”寶綻一抖翎子,眉目傳神,“我有心回宋營見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遠隔天邊!”

應笑儂驕矜一笑:“你那裏休要巧言改辯,你要拜高堂母我不阻攔!”

寶綻右手握拳,往左手一砸:“公主雖然不阻攔,無有令箭怎過關!”

應笑儂眯細了杏核眼:“有心贈你金錍箭,怕你一去就不回還!”

寶綻跟他叫勁:“公主賜我金錍箭,見母一面即刻還!”

應笑儂犀利地動了動眉頭:“宋營離此路途遠,一夜之間你怎能夠還!”

寶綻頂一口氣:“宋營雖然路途遠,快馬加鞭——”一個小氣口,“一夜還!”

短短兩分鐘的唱,把楊四郎和鐵鏡公主之間十幾年的夫妻情、抹不掉的家國恨勾塗得淋漓盡致,韓文山坐在台下,卻有些心不在焉,《坐宮》是常演的戲,各個劇團各種版本他聽了不下幾十遍,早沒了新鮮感。

“公主去盜金錍箭,”寶綻正身對著他,雖然偌大的觀眾席上只有這一個看客,但戲就是戲,要唱圓、唱滿,娓娓道來給知音聽,“不由本宮喜心間——”

韓文山向前傾身,一出戲聽了這麽多遍,也就是等一句“叫小番”。

唱爛了的叫小番,對於寶綻這把玻璃翠來說,跟玩兒一樣,他輕輕松松往高一走,赫然一聲,唱出了嗩呐腔,一嗓子捅到頂,毫不留空隙,全沒有余地,滿紮滿打,驚艷了最挑剔的耳朵。

“好!”韓文山按捺不住,給了個彩兒,寶綻在台上稍稍轉身,揚起廣袖,沒把勁頭放在高腔,而是落在了最後一句:“備爺的戰馬扣連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