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忌重遊 明明是個假道士,出家人的毛病……

傍晚, 秋欣然驅車去了翊善坊。印象中的舊公主府果然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書院。正是黃昏,周遭家家戶戶的煙囪裏升起炊煙, 書院中傳來讀書聲。府外原先種的那一排楊柳還在, 裏頭卻已經換了人間。

秋欣然站在書院外的楊樹下望著遠處緩緩落下的夕陽, 回憶起七年前的琓州之困。

宣德九年的春天,夏修言領兵北上, 出發半個月後抵達萬峰山, 萬峰山後便是琓州,可入山不久, 這支離開長安奔赴琓州支援的隊伍忽然消失在了蒼茫的山林中,與朝廷徹底失去了聯系。

消息傳回長安,朝野震驚。宣德帝雷霆震怒, 舉朝上下議論紛紛,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斷定,夏修言半路心生怯意,帶兵逃跑了。畢竟孤身帶著五千精兵對上迖越人的幾萬大軍,確實無異於飛蛾撲火, 何況夏修言本是個先天體弱從未領兵過的年輕人, 做出這樣的事情似乎也不叫人意外。

秋欣然很難形容聽到這個消息時自己的心情。夏修言臨行前她替他蔔了一卦,卦象顯示生機在南。這個結果也叫她大感意外,幾番猶豫之後, 她還是將其寫在了道紙背面折成道符托原舟轉贈給了對方。

夏修言離開後, 她曾許多次琢磨過她蔔出來的這一卦, 也不止一次揣測過卦象中“生機在南”所指的究竟是什麽。當前線將領失蹤的消息傳回時,她未來得及詫異,反倒有一種“本當如此”的想法。

往西是死, 往南是生。這種情況之下,叛逃是唯一的生機。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需要有人站出來為此承擔責任。首當其沖的,便是當朝推舉夏修言領兵西征的秋欣然。隨後,她被投入刑部大牢等待判決,對此後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好在那段時間的長安前所未有的混亂,夏修言的失蹤似乎連帶著坐實了夏弘英的叛國,昔日開疆擴土鎮守一方的將領一朝淪為賣國求榮的小人,為天下人所不齒。朝中則為這接二連三的變故焦頭爛額,、顧不上商量要如何處置她,以吳廣達為首的主和派漸漸占了上風。迖越人的大軍並不因為長安的動蕩而停下他們的腳步,宣德帝無奈之下,拜吳廣達為左相,派其趕赴邊境同迖越人談判,暫緩迖越兵馬的東進。

秋欣然在獄中度過了混沌又漫長的兩個月。

兩個月後,西北傳來捷報。主和派還在邊境同迖越人在談判桌上僵持不下之時,夏修言如同神兵天降,繞到後方一把火燒了喀達部落草原的儲備糧草,那是迖越呼蘭王帳所在的大本營,並且他還趁著火起挾持了齊克丹的小兒子。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那裏的,這一招聲東擊西的打法激怒了琓州城下的迖越人,齊克丹扣下長安來的使者,決議舉兵全力攻城。正當這時,失蹤已久的昌武軍從天而降。叫士氣正旺的迖越人也如同大白天見了鬼,一時間亂了陣腳,琓州打了幾個月來的第一場勝仗。

捷報傳回朝廷一塊遞呈上來的還有夏修言的告罪書。他自陳領兵到萬峰山後,反其道而行,從小路往南繞過群山從西面進入草原展開了一場奇襲。他幼時跟隨夏弘英常在草原行走對這一帶的地形環境十分熟悉,這中間在路上找到了被圍困於西邊戈壁山中的昌武軍。接頭之後才知迖越早與周邊小國答丸聯手,答丸明面上不願得罪大歷,暗地裏卻出兵設下陷阱將夏弘英所率領的昌武軍困在戈壁山。

兩軍會師之後,兵分兩路,夏弘英負傷帶兵支援琓州,夏修言則領一小撮精兵繞去後方燒掉糧草。

齊克丹見昌武軍趕到,知道短時間內再難攻下琓州,加上後方情勢告急,幼子被脅,只好含恨掉頭匆匆趕回。夏修言並不戀戰,趁此機會連夜奔赴琓州回到城內,叫齊克丹撲了個空。

兩邊僵持不下,正式開始談判。

三個月後,雙方於喀達部落草原交換了人質。夏修言用齊克丹十歲的幼子換回了大歷談判的使臣,雙方簽訂了短暫休兵的停戰合約。

下半年冬,夏修言領兵回京,受封鎮北將軍,時年十八未及弱冠。

次年開春,夏弘英舊傷難愈,於琓州病逝,朝廷追封昭武公。夏修言正式接過其父虎符,率領昌武軍。

下半年秋,迖越撕毀停戰協議,出兵琓州,夏修言率兵鎮守,破敵軍於潛貢山,叫敵軍無功而返。

其後七年,雙方多次交手,大歷從一開始的被動迎戰到後來主動出擊,直至呼蘭王死,迖越王庭內亂,二王子勾結王後發動政變一舉奪下王位,齊克丹負傷率領殘部出逃。

王庭局勢未穩,夏修言領兵踏平喀達部落草原,次年迖越獻降,西北大定。

……

宣德十六年,夏修言封定北侯,回朝領賞。

那是每個茶館說書人口中最為津津樂道的七年。七年裏,病弱的世子背負著天下人的罵名,一力扛起重擔成為了戰功赫赫的邊關戰神。這樣傳奇的故事在眾口相傳之中,被增添上許多細節繪聲繪色地傳遍了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