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惠州

下了朝會,蘇岑走出龍尾道,剛出丹鳳門,便見一輛華蓋馬車候在門外,竹簾輕垂著,隱約可以看見車內一抹剪影。

蘇岑來到車下,挑起簾子入內,果見李釋正捧著杯熱茶靠著繡衾坐著,見他進來擡了擡眸,道:“怎麽這麽慢?”

蘇岑坐下後沖人一笑,“就知道你會等我,特地等到最後才出來的。”

馬車緩緩啟動,蘇岑接過李釋遞過來的茶,撇了撇茶沫輕啜一口,擡頭道:“其實也不算最後,還有兩個人呢,我實在耗不過他們了,就先出來了。”

又沖人狡黠一笑:“你猜這兩個人是誰?”

李釋端著茶杯喝了口茶,隨口道:“柳珵和崔皓。”

“真無趣,”蘇岑撇了撇嘴,轉而又道:“今天這朝會有意思啊,群魔亂舞似的。”

李釋問:“看出什麽來了?”

蘇岑笑道:“柳相的脾氣有改善,換做以前早該甩袖子走人了。”

李釋也笑了,“就這些?”

“自然還有別的。”蘇岑收了一副嬉笑的神情,正色道:“義倉的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當初也是這些人鼎力推動才得以施行的,這時候又突然提出來,很明顯是有人刻意引導的。楚太後說不再袒護柳相應該是認真的,而且看今日群臣這態度,應該不只是不袒護那麽簡單。”

蘇岑凝眉:“她應該是想放棄柳相了。”

李釋放下茶杯點了點頭,“沒有楚太後的授意,他們不敢那麽幹。”

“柳相自先帝殯天後就被推出來與你對峙,實際上根基並不深,除了一個崔皓,全靠楚太後在後面撐著,一旁看著眼紅的大有人在。如今楚太後一撤走,墻倒眾人推,如此這番下場也實屬無奈。”蘇岑說著皺了皺眉,“可我想不明白的是,是什麽契機讓楚太後選擇放棄了柳珵?她把柳珵送走了於她有什麽好處?”

李釋摸著扳指道:“之前你不就說過,楚太後放心讓你查田平之的案子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柳珵確實是無辜的,她不怕你查,二則是她找到了代替柳珵的人。”

蘇岑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如今看來,是二了。”

柳珵回府的時候已是深夜,本來已經適應了眼前黑暗,一拐進自家巷子裏,忽然被門前一盞紅燈籠定住了視線。

柳珵愣了愣,循著那一點光亮過去,走到近前才發現燈籠後還站著個人,影子被燭光拉的老長,燈籠裏一根蠟燭幾近燒盡,不知道已經等了他多久了。

看見人回來,崔皓一顆心總算放回肚子裏,急忙迎上前去,湊到柳珵身邊不禁皺了皺眉,“你喝酒了?”

柳珵擡手將人一把推開,一時控制不好力道,直把崔皓推了一個趔趄。剛想伸手去拉,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隨後又慢慢收了回去,沒好氣道:“你來幹什麽?”

燈籠裏的燭光飄忽閃動,險些熄滅了,微弱的光線更是將崔皓一臉委屈盡數放大:“我不放心你啊。”

“我又不是孩子了,有什麽放心不下的,”柳珵挪開視線無視崔皓臉上的神情,自行踉踉蹌蹌進了府門,被門檻絆了一跤,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柳珵當即大發雷霆,“這是誰幹的,這麽高的門檻是想幹嘛?”

下人聞聲趕來,也不禁委屈:“這不是老爺最喜歡的門檻嗎?”

高門大戶,姿態灼人,當初那個柳府確實風光無限,旁人路過都得瞻仰一番。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當日的風采榮耀如今都變成了嘴巴子,毫不留情地扇了回來,

“都給我撤了,撤了!”柳珵一甩袖子,勃然大怒,狠狠又在門檻上踹了幾腳才憤然離去。

下人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征詢似的看向崔皓。見人點頭,立即著手把高門檻拆卸下來。

眼看著柳珵又走遠了,崔皓急忙追上去,幾次想上前扶著都被人甩開。夜黑風高,崔皓只覺得地上每一塊磚石都成了障礙,索性把燈籠往地上一扔,從身後將人一把抱起。

“你幹嘛?!”柳珵一番掙紮,奈何崔皓正值年輕力壯,一雙胳膊銅打鐵鑄般將人箍在懷裏,任憑柳珵拳打腳踹,依然走得步子穩健,腳下生風。

直到余光瞥見自家府門關好了柳珵才慢慢放棄掙紮,方才動的急了,這會兒頭昏腦漲的厲害,左右是掙紮不出來,索性靠在人胸前休整一番。

崔皓把人送到臥房時柳珵都已經快要睡著了,剛把人放回床上,柳珵眉心一蹙又有了轉醒的跡象,直到等人復又平靜下來崔皓才敢起身,剛一動作才發現柳珵一只手正牢牢抓著他胸前襟領,即便睡著了也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崔皓凝看了一會兒不禁笑了,貼著人躺下去,在人鬢發間輕輕一吻。

他哪裏不知道柳珵疏遠他是怕牽連了他,可這偌大的長安城裏若是沒有了這個人,他自己留下又有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