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辭官

第二日的大朝會上,蘇岑見識了一場混戰。

事情起因是還是當初徐州的洪災。一場天災讓原本靠鹽賦剛充盈起來的國庫又付之一空,眾人心痛之余也不禁痛定思痛,其中以柳珵為首的幾個官員便提出了在各州縣間建立義倉的想法。

義倉的提出並非無中生有,早在義倉之前其實就已經有太倉、正倉、軍倉等等。太倉糧只要供京師官員發俸祿之用,正倉為國家賦稅,軍倉則主要供給軍方糧草。這些倉裏的糧食都牽一發而動全身,輕易動不得,於是義倉便應運而生。

所謂義倉,本質就是個倉庫,通過募捐的方式在豐年儲糧,其目的是為了災荒年間賑濟災民。創建之初並不在征賦範疇內,沒有固定的稅額,上交多少全憑自願,富有給而貧有出。設想很美好,出發點也是好的,所以當初李釋也沒有多加為難,輕輕松松便給批準了。

只是實施起來卻並不像設想的那麽順利,說是自願,義倉建起來了,各州縣自願交上來的糧食卻連倉底都蓋不起來。柳珵打臉之余終於意識到了愚民之虻,只看重那一點眼前利益,絲毫不關心長足發展。

柳珵做了這麽些年丞相,自然也有一點鐵血手腕,當機立斷,把義倉糧變為必征賦稅之一,勢要把這義倉充盈起來。

如此一來必然引起了一番唇槍舌戰,激戰到最後,柳珵黨僥幸取勝,義倉建起來了,民憤壓下去了,本來是柳珵為數不多的一場勝利,沒想到事情隔了幾個月,竟然又生出了事端。

有人拿這件事冷飯新炒,彈劾柳珵強加征稅,致使民不聊生,所收的民脂民膏收於己用,以滿足自己那些驕奢淫逸的各項開支。

上這奏章的人是戶部尚書司馬逸,平日裏算是柳珵的首席狗腿子。如今狗腿子反水,反咬了主子一口,深及筋骨,防不勝防。

稀奇的是跟著一起附議人竟還不少,都是當初以柳珵馬首是瞻的那些太後黨們,文質彬彬的一幫大臣,撕咬起來卻宛如瘋狗。

柳珵站在大殿上,氣的指尖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當初口口聲聲說著造福萬民的是他們,如今叫囂禍國殃民的也是他們,當初這些人把他捧到了天上,如今把他踩在汙泥裏還恨不得再補上幾腳。

只有崔皓還在苦苦力爭。

“自義倉設立之處,柳相不曾動過裏面一粒糧食!所有入倉出倉都登記在冊,你憑什麽說柳相中飽私囊?!”

“如今是賦稅重了一點點,可這一點也是精打細算在不影響民生的基礎上征收的。現在是苦一點,但等真的遭了天災,備歲不足,這一點是可以救命的!”

“況且受糧數量也不是一概而論的,按戶出粟,分為上戶中戶下戶,出粟數量依次遞減。義倉糧主要靠王公貴胄那些上上戶就已經填的差不多了,真正到下下戶根本就征收不了多少,哪來的什麽傾家蕩產的負擔!”

崔皓還要再爭論什麽,只覺得一雙冰涼的手輕輕覆在他灼熱的手背之上,連同他胸腔裏那一通邪火一並澆滅了。

緊隨其後的是痛徹心扉的寒。

他環顧一圈,事不關己的,看熱鬧的,等著落井下石的,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人在乎他在說什麽,他站在一群人中間,上演的不過是一個笑話。

崔皓猛地明白了,楚太後昨天叫的不是他一個人,這在場的每一個紅齒白牙咄咄逼人的人,都被問過一句——對柳相那位置感不感興趣。

他突然想在朝堂上大聲問一句,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

之前這些人中哪個出了事,柳珵不是盡心盡力幫忙,事到如今,一看到柳珵失寵,落井下石起來一個比一個快。

崔皓反手握住柳珵的手,既然這裏容不下他們,那他也沒有必要再站在這裏給他們端摹了。

剛欲擡步,只聽大殿上一道聲音應時響起。

“當初義倉制度是在朝會上裁決通過了的,那就已經是我大周的一道律法,在場的各位都應出力擁護。義倉制度實行時效尚淺,到底是優是劣尚無法裁決,那便等著試行一段時日再議。”

眾人一愣,齊齊擡頭看上去。只見寧親王輕靠著椅背,單手撐著額角,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大殿上一時之間閬無人聲。

李釋站起身來掃了眼殿下,“今天就到這裏吧,退朝。”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空空如寂的大殿上只剩了兩個身影。

“仲佩……”崔皓叫了幾聲柳珵才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的手還牽在一起,一個冰涼如水,一個灼熱似火。

柳珵指節動了動,輕輕松開崔皓的手,再看一眼空空蕩蕩的龍椅,搖了搖頭:“走吧。”

“你沒事吧?”崔皓緊跟上去,“不用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不過是嫉賢妒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