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蓮子

李釋復朝之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攝政權拿了回來。

柳珵之前一直主張小天子立輔政大臣,與小天子拉鋸了一個月都沒取得成果,在李釋回來後迅速變了說辭,大肆贊揚了一番小天子的精明能幹,希望小天子能繼續親政,攝政王什麽的,根本不需要。

奈何小天子之前在柳珵黨人的逼迫下早就吃夠了親政的苦,這時候巴不得趕緊把權利交出去,根本沒用李釋動口,自己便以“朕尚年幼,不足以克承大統”為由,把玉璽親自交到了李釋手上。

對此,柳珵雖說不甘心,卻也早在意料之中,反倒沒那麽大反應了。

血緣上的關系,刻在骨子裏,本就不是他們這些外人離間的了的。

反應最大的,卻是坐居後宮的楚太後。

清寧宮裏砸了一扇百鳥朝鳳的屏風,又砸了一套琉璃盞,楚太後一會兒罵李釋狼子野心,覬覦她兒子的江山,一會兒又罵柳珵他們辦事不利,連一個李釋都對付不了,最後沒得罵了,哭訴先帝走得早,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被人欺負,又把這豺狼虎豹留在他們身邊虎視眈眈。

柳珵在一旁不由冷笑,明明是你自己兒子拱手把玉璽讓給了別人,這會兒來怨天尤人又有什麽用,有功夫在這兒砸東西,還不如去教育教育兒子。

冷不防被楚太後看到了臉上尖銳的一角,楚太後臉色頓時一變,“你在嘲諷哀家?”

柳珵立即拱手:“臣不敢。”

楚太後冷艷的臉上提了個笑出來:“諒你也不敢。”

柳珵沒由來打了個哆嗦,一股涼意漸漸升騰而起,只聽冰冷的音調回蕩在大殿梁椽間,“你可是先帝留下來照顧我們母子的,如有二心,你對得起先帝對你的恩情嗎?”

柳珵低頭斂神,指尖卻一點點僵硬蜷縮。

而李釋拿回攝政權之後幹的第一件事,便是將之前那些為難過小天子的大臣們挨個兒收拾了一遍。

不是邊關奏急,需立即定奪嘛,那遣你為隴右道巡察使,先去漠北吃兩年沙子再告訴我是不是邊關奏急。

那些個拿陳芝麻爛谷子出來充數的,看來是記性不怎麽好,既然如此便早早打發回老家安享晚年算了。

還有那些無故上請安帖擾亂視聽的,既然每日都這麽閑,不妨就派禦史下去查一查吏治,凡有一件冤假錯案的,便按官員不作為、屍位素餐處置。

小天子坐在龍椅上看的無比暢快又目瞪口呆,原來還可以這麽做,原來手握重權當真可以睥睨眾人。

於是原本混亂的朝局在李釋回歸之後又迅速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人人小心翼翼各擔其職,生怕被逮出來當了那只出頭鳥。

幾輪秋雨下來,天氣漸涼,蘇岑下了衙來到興慶宮時一場秋雨剛歇,下人們正忙著打掃滿地的殘花敗葉,竹枝編成的掃把刷刷清掃著青石板上,見過蘇岑問了安,告訴他王爺正在書房裏忙公務。

蘇岑自忖不能擾了寧親王的公務,打聲招呼後先向著後寢而去。途徑龍池,裏面蓮葉枯黃,蓬頭高立,隨手扯了幾個靠近岸邊的蓮蓬頭,到了寢宮有找來個盤子,把蓮子一一剝出來,又拿針把蓮心挑了去——蓮心泛苦,趨甜避苦是本性,更何況他從小就沒怎麽吃過苦,對這種一經嘗試就縈繞在舌尖經久不散的滋味一直報以敵視態度。

李釋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回來時,就見那只小狐狸悠然自得地倚坐在他的臥榻上,面前捧著本書,桌邊還擺著一盤蓮子,不時伸出手來摸幾個,嘴裏嚼的咯嘣作響。

李釋進來蘇岑尚未察覺,直到人來到桌邊,也想伸手摸一個蓮子嘗嘗。

兩只手交疊在一起蘇岑才從書上擡起頭來,目光漸緩,對人輕輕一笑:“你忙完了?”

李釋卻沒有就此松手,捏著那只腕子讓人銜起一顆蓮子來,又引著那只手送到嘴邊,舌頭一卷收到嘴裏才松了手,“看的什麽,這麽入迷?”

蘇岑神態自若地把書收起來放在手邊,“一些陳年舊案子,翻出來看看。”

這話說的真假摻半,陳年舊案子不假,卻是剛剛才立的案——這是田平之的案子。

好在李釋看上去並未上心,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來,問:“吃飯了嗎?”

蘇岑這才想起來自己是空著肚子來的,淋了一場雨,又吃了滿肚子的生蓮子,這會兒才覺出來胃裏發寒,不是那麽舒服。

李釋吩咐下人送膳過來,把人抱在腿上,挑精撿細一口一口給喂飽了才把人放下來,自己草草吃了幾口便讓撤了。

蘇岑微微皺眉,“怎麽吃的這麽少?”

一句話還沒問完便見祁林端了個玉盞進來,蘇岑剛瞥見裏頭濃郁的湯汁,便被李釋端起來一飲而盡了。

“這是……藥嗎?”蘇岑盯著碗底漆黑的藥渣子凝眉,上次他見李釋喝藥,還是有人在興慶宮的膳食裏下毒害得李釋引發了舊疾。自從李釋從徐州回來,拿回攝政權,大刀闊斧地整頓吏治,自然又是動搖了不少人的利益,那這次,會不會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