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黃雀在後

白素和小青沿著白堤一路下去,步履輕盈,絲毫不覺疲乏。可伶可俐已經租了一輛車子,裁著她們的東西,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兩位小姑娘都坐在車轅上,手裏各自打著一把輕盈的小傘。

前方一雙玉人,身後一輛輕車,車上一紫一白,一帶梅花,一帶荷葉的花傘,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搖出了一路的詩意。

“可伶!”小青忽然回頭喚了一聲,可伶便一挺纖腰,從車轅上跳下來,一手打著小傘,一手提著裙裾,向她跑過來。

小青對可伶附耳說了一句話,道:“去吧,你們到了地方,先卸了東西安頓下來。”

“是,二小姐。”可伶又跑回車旁,坐在最前邊的車夫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姑娘上了車子,低聲對車夫說出一個地址,車夫把鞭兒一揚,拉車的兩頭健騾便加快了速度,載著她們飛快地去了。

白素和小青肩並著肩,手挽著手,漫步在堤岸煙柳之下,許久,小青才感慨地道:“四十年不曾回來了,這楊柳岸,倒是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姐姐你看,那塊石頭,當初你還坐在上邊釣過魚的,我看旁邊那朵荷葉,都似與當初一模一樣。”

煙雨中,行人漸漸少了,迷離的山水畫卷中,前方只有一個挾著包裹匆匆走去的一個路人,後邊則只有一個拄著拐丈,踽踽獨行的蓑衣老人,小青心情放松下來,便也恢復了幾分少女的嬌憨。

白素忍不住笑道:“那石頭固然沒有變化,可那荷葉如何辨別與當年是否不同。”她停住腳步,轉身看向小青,裊裊擺動的柳枝下,一雙玉人凝睇對立,許久許,白素才悠悠一嘆道:“不變的,該是你我的容顏才對。”

小青嫣然一笑,柔聲道:“還有你我的姊妹之情。五百年長相廝守,始終不渝。”

兩個人靠得更近了,肩頭兒挨著,一起轉向煙波浩渺的湖面。那一片迷離,在她們眼中,漸漸幻現成了永遠難忘的那一幕畫面。

西泠橋畔,月掛中天。一輛油壁車由遠而近,車前一對寫著娟秀的“蘇”字的燈籠,搖曳不定。帷幔被晚風吹著,車中三個少女,雲寰霧鬢,步搖輕顫,笑聲撒了一路。

突然之間,那清冷的淺白色月光突然就變成了金光萬道的太陽,就只是一刹那,然後金光就不見了,清冷如水的月光復又流瀉下來,靜靜地照在三個昏迷在草叢中的窈窕美人兒身上。

草如茵,松如蓋,小徑寂寂。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一滴晶瑩的夜露,如少女含淚的美眸,盈盈地流轉在一片翠葉上。晚風輕輕一拂,將那綠葉吹得微微一傾,那滴露水便滑下來,打在了青裳少女的額頭,她那雙細細蛾眉微微一蹙,便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

兩位姑娘似乎並不急著去尋住處,她們這裏遊一遊,那裏逛一逛,記憶裏哪兒依然如故,哪兒有了變化,她們都能停下來看看,長籲短嘆一番。

有變化的地方並不多,那時候的生活節奏太慢,五百年前的錢杭,和五百年後並沒有太多的不同。這個民族的歷史太悠久了,傳承也是一直不斷的,所以過去未來,在他們的眼中,有時就像是昨天和明天。

陶景然耐心地跟著,一路行來,他的裝束已經變了很多。白堤上那個蓑衣老人趁人不備棄了拐杖和蓑衣,就變成了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手裏居然還有一根拂塵。

再跟一陣,他扯去白胡子白眉毛,脫了那道袍,便又變成了一個穿著短袍,趿著草鞋的普通漢子,走在街上東張西望的,似乎是個打零工的閑漢在找活計。甫回故地的青白二女心情激蕩,免不得在曾經走過的地方多留連一番,但因為他十分小心,居然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啊!”小青正揚頭看著一棵榆樹,想著當初在這株樹上擼榆錢兒,回去做餅兒吃的情境,忽然那樹前門扉一閃,一個年近六旬的婦人挎著個筐子走出來,蹣跚地走到門旁清水溪旁蹲下。

那筐子中是一束青菜,此時雨已停了,看來那老婦人是要濯洗青菜,準備午飯了。

小青輕訝一聲,一把拉住了白素的手,白素疑惑地向她扭頭看來。

這時那門兒一開,一個穿開襠褲、剃茶壺蓋兒發型的五六歲頑童,拉著一個才兩歲左右,梳著一對朝天丫的可愛小丫頭從門檻兒爬過來,奔著那老婦人跑過去,一邊跑一邊還叫:“太婆,太婆,要吃肉肉,是妹妹要吃肉肉,買肉肉吃唄。”

小男孩叫著,小女孩渾然不覺哥哥在拿她當借口,很配合地點頭,奶聲奶氣地應和:“右右,右右。”

“你們呐,饞嘴巴!好,一會兒濯完了菜,太婆就給你們去買肉肉。”兩個小娃娃的奶奶眉開眼笑地答應著,本來正想望向白素和青婷的目光早已轉向了自己的孫子、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