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波曼茲的故事

碎嘴:

波曼茲順著一個女人的指引,漫步在夢境之中。這個女人說的話,他一個字都聽不懂。這條充滿願景的道路兩旁,滿是噬月的天狗、吊死鬼,以及沒有面目的衛兵。透過樹葉的縫隙,他還看到了從天際劃過的彗星。

他沒有睡好覺。只要稍一打盹,就注定要做這場夢。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達不到深入睡眠的狀態。跟噩夢比起來,這算是輕的了。

夢裏許多象征隱喻都是淺顯易懂的,只是他拒絕言聽計從。

夜幕籠罩,茉莉捎來一杯茶,關心地問道:“你要一整個星期都躺在這裏嗎?”

“也許吧。”

“你今晚打算怎麽睡著?”

“可能要到半夜。我先去店裏忙活。小斯呢?”

“他先睡了一會兒,然後跑去挖掘地點,帶了一車文物回來,接著在店裏慢悠悠地做事,吃了點兒東西,這時有人找他,說門福又去搗亂了,他也跟著出去了。”

“那貝桑呢?”

“鎮上都傳遍了。新來的塋長氣壞了,因為他居然還沒有走,還說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守衛都拿他們新任長官當傻瓜。沒人聽他的命令。於是他一天比一天更生氣。”

“或許他能學到教訓。謝謝你的茶。有什麽東西吃嗎?”

“晚餐剩的雞肉。你自己去拿。我要睡覺了。”

波曼茲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啃著又冷又膩的雞翅膀,再用溫熱的啤酒灌下肚子。他在琢磨自己做過的夢。潰瘍突然發痛,頭也開始疼痛。“又來了,”他小聲咕噥,拖著身子上了樓。

他花了幾個小時,復習他將要用來脫離肉體、避開危險,進入大墳塋的法術儀式……那頭龍會成為麻煩嗎?照理說,它應該是用來對付具備肉身的闖入者。最後,波曼茲拿定了主意:“法術會起作用。只要第六座墳塋確實是天狗的。”他嘆了口氣,背靠座椅,雙眼閉攏。

又是那個夢。夢到一半,他發現自己正緊盯著一雙雙似蛇的墨綠色眼睛。狡詐、殘忍,又似乎在嘲笑。他陡然驚醒了過來。

“爹?你在樓上嗎?”

“在。你上來吧。”

斯坦西爾推門而入,樣子很難看。

“怎麽回事?”

“大墳塋……鬼魂在遊走。”

“彗星靠近的時候,他們就會不老實。沒想到這麽快。準是要鬧個痛快了。沒必要大驚小怪。”

“不是這個。這個我也知道。能夠自己處理。不是。我說的是貝桑和門福。”

“什麽?”

“門福想用貝桑的護身符進到大墳塋裏邊。”

“我還真說對了!那個小……你繼續說。”

“他就在洞口。手裏握著護身符。他怕得要命。一看到我,就朝山下走。等他靠近廢棄的護城河附近,貝桑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揮舞著佩劍,高喊著沖了上去。門福撒腿就跑。貝桑緊追不舍。那兒還挺亮的,不過他們跑到狼嚎的墳墓附近時,我就看不到了。貝桑肯定抓住了他。我聽到他們在灌木叢裏扭打吵鬧的聲音。接著他倆都開始尖叫起來。”

斯坦西爾頓了一頓,波曼茲等他接下去說。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爹。從沒聽過那樣一種聲音。狼嚎的墓裏有鬼魂爭先恐後地爬了出來。就這麽過去了很久,直到那尖叫聲離我越來越近。”

波曼茲確信,斯坦西爾準是嚇了個魂飛魄散,就如同一個人的基本信仰被連根拔起一樣。奇聞怪事。“繼續說。”

“是貝桑。他也有護身符,可是不管用。還來不及跨過護城河的壕溝,他就栽倒了。鬼魂沖過去,跳在他的身上……他死了,爹。守衛都出動了……可他們除了睜眼看,什麽也做不了。塋長沒有發護身符,所以他們沒辦法靠近。”

波曼茲在桌上壓著拳頭,怒目看著雙手。“所以,現在有兩個人死了。算上昨天晚上的倒黴鬼,一共是三個。誰知道明天晚上我們會遇著多少?難不成要等到一整個排的新鬼報到?”

“你準備明晚動手?”

“沒錯。貝桑都死了,沒理由再拖下去了。對不?”

“爹……也許你不該去。也許藏在那兒的知識和學問就應該永遠埋葬在那裏。”

“這算怎麽一回事?我兒子又掛念起我的不幸經歷了?”

“爹,我們好好說話。也許是我太咄咄逼人了。也許我一開始就是錯的。畢竟在大墳塋,你知道的比我多。”

波曼茲凝視著自己的兒子,然後,用一種比自己設想還要勇敢的語氣說道:“我決定好了。是時候把猜疑都放到一邊,進去一探究竟了。這是我的清單。檢查一下有什麽遺漏沒有。”

“爹……”

“孩子,不要和我討價還價。”波曼茲花了整整一個晚上褪去根深蒂固的性格偽裝,重新找回韜光養晦、隱姓埋名之下的法師本分。是時候放手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