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惶悚平原

“你!碎嘴!”副團長走到了外頭。

“咋?”

“讓攝蹤接你的班。”離我值崗結束,也只有幾分鐘而已。“寶貝兒叫你。”

我瞥了一眼攝蹤。他聳了聳肩。“去吧。”他說完就站著望向西方。我敢發誓,他就像打開了站崗警戒的開關一樣。好像刹那間,他搖身一變,成了個終極哨兵。

就連獵狗也撐開一只眼睛,跑過去東張西望。

離開時,我用手指撓了撓狗的頭皮,在我看來,權當是友善之舉。可它卻咆哮犬吠。“就知道。”我邊說,邊來到副團長身邊。

他似乎心煩意亂。通常情況下,他都是以鐵面示人。“怎麽了?”

“她突然心生一計。”

哎喲嗬。“啥玩意兒?”

“鐵銹城。”

“嘿,太好了!真絕了!這麽快就下定決心了!我還以為只是說說而已呢。我敢說,你花了老大力氣勸她放棄的吧?”

也許你會認為,在底下生活了這麽多年,應該會適應這裏的惡臭才對。但是進入地堡的時候,我們的鼻子還是不自覺地發緊難受。把一群人強塞進幾乎沒有通風設施的地洞裏,真叫個慘無人道。

“我確實勸過。可她說‘吩咐下來的事,你們只管做,由我運籌帷幄。’”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靠譜的。”

“她真把自己當軍事天才了哩。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意氣用事,非要執行什麽異想天開的計劃。畢竟,異想天開也可能是夢魘的前兆。見鬼,碎嘴。別的不說,瘸子就在那裏盯著咱們呢。”

當初就是為了這档子事開會討論的。沉默和我首當其沖,飽受責難,因為我們是寶貝兒的心腹。我還目睹自家兄弟眾口一詞、槍口一致對外,這還真稀罕。就連地精和獨眼也鉆到了一條戰線上,要知道在以前,就算看到日頭高掛,他們倆都要彼此詭辯究竟是夜晚還是白天。

只有寶貝兒像一頭籠中困獸,來回踱步。她有所疑慮。可他們卻喋喋不休。

“鐵銹城有兩名劫將,”我爭辯道,“這都是科勒親口說的。其中一個是我們的老冤家對頭。”

“擒賊先擒王,這樣就能徹底粉碎他們的戰略計劃。”她搶白。

“擒賊先擒王?小姐,那可是瘸子啊。別忘了我以前和他交手過,那家夥打不死。”

“不。你不過是證明了,如果下手不徹底,他就能僥幸苟活。你當初就該燒了他。”

是啊。或者把他剁成肉醬喂魚,再不行就泡在酸水裏,或者澆上生石灰。可不論如何,都要花上一段時間。可當時夫人的追兵迫在眉睫。能夠死裏逃生就算走運的了。

“即便我們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過去——我個人是根本不信的——還打了敵人個措手不及,可用得了多長時間其他的劫將就會反應過來,把我們圍個水泄不通?”我長嘆一口氣,比起害怕,更多是因為憤怒。我從未拒絕過寶貝兒,從未。可這次我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的眼中閃過光芒。我生平第一次見到她克制自己的情緒。她打著手語:“如果你抗命不從,那就別待在這裏了。我不是夫人。不會為了蠅頭小利,做李代桃僵的事。我承認,這次計劃風險很大。但還不至於你說的那樣駭人聽聞。而且一旦成功,產生的影響必定超乎你的預想。”

“證明給我看。”

“我辦不到。詳細的計劃不能告訴你,怕你被活捉。”

我幾乎爆發。“可告訴我的部分就足夠引狼入室的了。”也許我更多是出於害怕,盡管我自己不承認。又或許是因為我生性就愛唱反調。

“不會的。”她嘆了一聲。看來她的確還有戲唱,只是避而不談。

沉默搭了只手在我肩膀上。他妥協了。副團長也摻和了進來:“你有點兒出格了,碎嘴。”

寶貝兒重復了一遍手語:“碎嘴,如果你不聽從命令,那就走吧。”

她是認真的。真是認真的!我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那好吧!”我一咬牙一跺腳,沖到自己的房間裏,快速翻閱著那些古老的紙張,可依舊連一丁點兒的新發現也沒有。

他們有一會兒沒來找我。然後老艾過來了。是不請自來。我碰巧剛一擡頭,就看到他靠著門框站著。那時候,我其實已經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半分愧疚了。“幹啥?”

“有郵件。”他說完向我擲來又一個油布包裹。

我從空中伸手接住。他什麽也沒說,就走了。我把包裹放在桌上,心裏不住納悶。究竟是誰?在木槳城,我誰也不認識。

會是什麽愚弄人的把戲嗎?

雖說夫人是個耐心聰明的人。可並不足以認為她會在我身上大費周章。

我暗下心想,自己真應該在剛才就想到這一點才對。想著想著,心不甘情不願地拆開了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