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 In the Vault(第4/5頁)

阿明頓幫助布奇躺到一張閑置的床的外側,並且讓他的小兒子埃德溫去找戴維斯醫生。那個飽受折磨的人已經完全清醒了,但卻沒有說出任何有意義的話來;只是嘀咕著說“噢,我的腳踝!”“放手!”或者“關在墳墓裏”。隨後,醫生帶著他的醫藥箱趕了過來,幹凈利落地詢問了幾個問題,然後脫掉了病人的衣服、鞋子與襪子。兩只腳踝的跟腱部分都被可怕地撕裂了。檢查過傷口後,老醫生起先覺得頗為困惑,但很快就變得驚恐起來。他的問題漸漸脫離的醫學的範疇,而當他包紮布奇受傷的部位時,雙手一直在顫抖;他包得很快,就好像希望盡快將那些傷口全都藏起來一樣。

作為一個公事公辦的醫生,當戴維斯開始不遺余力地試圖從虛弱的喪葬承辦商那裏擠出整段恐怖經歷中的每一個細節時,這種滿懷敬畏、甚至有些險惡不祥的反復詢問漸漸讓人覺得有些怪異了。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布奇能否確定——完全確定——擺在那一堆棺材頂端的那具棺材裏究竟躺的是誰;想知道布奇是如何選擇的,如何在昏暗中確定那就是費納的棺材,以及如何區分那個有些類似但做工粗糙用來裝惡棍阿薩夫·索耶的棺材。費納的棺材會這麽容易開裂嗎?戴維斯在村子裏做了許多年的醫生,他自然參加了那兩人的葬禮,事實上他也曾在兩人重病時照料過他們。在索耶的葬禮上,他就曾奇怪那個惡毒的農民為何會被直直地塞進一個和小個子費納的靈柩那麽相似的棺材裏。

整整兩個小時後,戴維斯醫生離開了,並且告誡布奇要一直堅稱自己的傷口全都是被松動的釘子與開裂的木板給劃傷的。他還補充說,除開這種解釋還可能會有什麽解釋呢,或者又有誰相信其他的說法呢?但是他也建議布奇最好還是盡可能地少談論這件事,也不要讓其他醫生來處理傷口。在這之後,布奇一直嚴遵醫生的建議,直到他最後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我;而當我看見那些傷口——那些古老發白的傷口時,我覺得他的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在這件事後,他一直有些跛,因為他的大肌腱受了很嚴重的損傷,但我覺得最嚴重的傷口還是在他的心裏。他拋掉了那種冷淡而又充滿邏輯的思維方式,變得擔驚受怕起來,而且再也沒有恢復過來,說起話來也不那麽連貫了;當有人提及像是“星期五”“墳墓”“棺材”和其他一些不那麽容易引起聯想的詞時,他的反應實在讓人覺得可憐。他那匹受驚逃走的馬最後還是回來了,但被嚇壞的布奇始終沒有恢復過來。他換了生意,但有些東西似乎一直在折磨著他。那可能只是恐懼,也可能混合進了某種為過去的愚蠢行徑的而感到懊悔的古怪、陳舊的情緒。自然,他酗酒的行徑讓原本會緩和撫平下來的局面變得更嚴重了。

那晚離開布奇的小木屋後,戴維斯醫生拿了一盞提燈去了停屍窖。月光灑在散落的磚頭碎塊與毀壞的地窖正門上,大門的門閂從外面很容易就推開了。在解剖室經歷過嚴酷錘煉後,醫生的心智已經非常堅定了,他走進了地窖,四下裏看了看,眼前的景象與周圍的氣味讓他從生理與心理上全都感到惡心反胃。他曾高聲尖叫了一次,隨後又猛抽了一口涼氣,變得比之前驚叫時更加恐慌起來。接著,他從地窖裏逃了出來,跑回了小屋裏,打破了自己行業裏的所有規矩。他搖醒了自己的病人,飛快地對著他說了一連串令人發抖的耳語。這些話像是硫酸一樣嚴重地灼燒了還在困惑中的病人。

“那是阿薩夫的棺材,布奇,就和我想的一樣!我知道他的牙齒,他上顎的門牙掉了——老天在上,永遠不要像其他人展示那些傷口!屍體已經毀壞得很嚴重了,但如果我看過任何的臉——哪怕是屍體的臉——上有那樣的惡毒……你知道他是個多麽記仇的人——他當初在和雷蒙德發生過一點邊界糾紛,結果在三十年後最終毀掉了老雷蒙德,還有去年八月他是怎麽踩住那只咬過他的小狗的……他就是魔鬼的化身,布奇,我覺得他以眼還眼的憤怒甚至能戰勝死神。老天,那種憤怒!我可不想讓他把怒氣對準我!

“你為什麽這麽做?布奇?他是個無賴,我不怪你給他一個劣質的棺材,但你總是做得太過分了!節省點是沒錯,但你知道費納是個多麽矮小的人。

“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沒辦法忘掉那幅景象。你踢得很厲害,因為阿薩夫的棺材已經落在地上了。他的頭摔破了,所有的東西都散架了。我見過那種景象,但有件事實在太嚇人了!以眼還眼!老天,布奇,你這是活該。那頭骨讓我反胃,但另一件事情更加讓我害怕——你為了把他塞進馬修·費納的劣質棺材裏,居然把他的腳踝也鋸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