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城 The Nameless City(第3/6頁)

這時,火把上閃爍的火焰照亮了我一直在尋找的通向那狂風湧出的深淵的入口。當我看到那明顯是個人在堅硬巖石上開鑿的小門以後,我感到身體變得虛弱。我把火炬探進去,看見一條漆黑的隧道。低矮的拱形天花板下是一條粗糙又陡峭的階梯,窄小的階梯一直向下蔓延,深不見底。我無數次在夢中見過這些台階,直到我明白了它們究竟意味著什麽。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到到底應該稱它們為階梯或僅僅是陡峭向下的路上的立足之處。無數瘋狂的想法在我腦海中飛舞旋轉,那些阿拉伯先知的詞語和警告似乎從人們熟知的土地上飄浮著橫穿了整個沙漠,進入了這為人所知但無人敢涉足和探尋的無名之城。我僅僅猶豫了一瞬,就邁開步伐向前進發,走入門內,開始小心翼翼地順著狹窄的階而下。

一個人只有在藥物帶來的可怕錯覺或者是精神錯亂的譫妄中才有可能體會這樣一段下坡的路程。狹窄的通路像是一口鬧鬼的枯井一樣無窮無盡,向下延伸,我手中火炬散發出來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前方,照亮這使我亦步亦趨的深淵。時間的概念在我腦海中漸漸模糊,我也忘記了去擡手看表。但當想到自己已經走出的距離時,我感到毛骨悚然。通道在方向和坡度上都經常在變化,有那麽一會兒,我走到一段狹長低矮的通道,不得不在巖石面上扭動雙腳,盡力把火炬舉過頭頂前行。那個地方的高度都不夠我跪立的。在那之後是更多陡峭的階梯,而我也繼續無止境地向下走,直到最後我的火把熄滅了。我不認為我立刻就注意到了火把的熄滅,因為當我發現時,我還把它舉在頭頂,好像它依舊在燃燒。一直以來,追尋未知和奇怪之事的天分讓我心神不寧,讓我在大地上四處遊走,追尋並探索那些古老和被常人視作禁忌的地方。

在黑暗中,我腦海裏閃過了某個我視為珍寶的邪惡傳說中的片段,瘋狂的阿拉伯人阿爾哈茲萊德口中的呢喃,大馬士革真偽不明的可怖傳說中出現過的段落,以及戈蒂埃·梅斯精神失常的作品《世界的形象》中聲名狼藉的文段。我反復回顧這些荒誕離奇的段落,像同阿費拉昔牙蔔一起在阿姆河漂流而下的惡魔一樣低聲呢喃,之後又一遍接一遍地重復著鄧薩尼勛爵寫就的故事《永不回蕩在深淵裏的黑暗》中的語句。當向下的路變得異常陡峭時,我背誦起托馬斯·穆爾的詩句,直到我害怕得不能繼續:

黑色容器裏漆黑如墨,像女巫之釜,裝滿了在月蝕下提煉的迷藥。邁步穿過那通向深坑的距離,傾身向下望去,我看到了,在下方,在目所能及的地方,那漆黑的一面,像玻璃一樣光潔,就像黑暗在死亡之海上掙紮,拋棄在黏滑的海岸上。

當我的腳再次踏在大地之上時,時間仿佛已不復存在。我發現自己在一間略高一點兒的房間裏,但也僅僅比之前那兩座神廟裏房間略高一些而已。而那兩座神廟現在在比我頭頂上不知道高多少的地方。我不能完全站直身體,但至少可以伸直膝蓋了。在黑暗中,我拖著腳步漫無目的地胡亂摸索著。不久我發現自己處在一條狹小的通道裏,兩邊的墻上鑲嵌著木質且前端是玻璃制作的箱子。在這個位於地下深處的遠古通道裏,這些拋光的木箱和其上的玻璃可能蘊含的寓意讓我感到毛骨悚然。這些箱子全部都是長方形的,無一例外,而且它們在通道兩邊墻上,是被等距排列在同一水平高度上,尺寸與形狀讓人聯想起了棺材。當我嘗試去挪動其中幾個的時候,我發現它們是被牢牢固定住的。

我明白這會是一條很長的路,如果真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我的話,那麽在通道中如此魯莽地掙紮前行,將會是一件非常讓人汗毛倒立的事情。於是,在前進過程中我頻繁往返於兩側的墻壁之間,感受周圍的事物,以此方法來確認通道兩側的墻體和其上陳列的箱子依舊是保持原來的樣子向遠處延伸。因為人類是如此習慣於將思想具象化,這讓我一度忘記了深處黑暗當中,而是通過想象在自己眼前勾勒出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通道,還有兩邊簡單裝飾的木頭與玻璃制成的、千篇一律的箱子,就好像我看到了它們一樣。而後在一個瞬間,伴隨著難以名狀的情緒,我真切地看到了這一切。

我也無法說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自己的想象與現實融為一體,但隨著前行,我確實看到了前方有微弱的光亮逐漸變強。然後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確實看到了走廊和箱子昏暗的輪廓。它們被某種未知而隱秘的磷光照亮。有那麽一會兒,一切仿佛都與我的想象一模一樣,因為光亮實在是太昏暗了。但是當我機械性地繼續跌撞著走進更亮的地方時,我發現自己的想象是在太過蒼白無力。這裏的墻不像之前地面上城市裏的神廟中一樣粗糙簡陋,而像是一座異國的華麗壯觀的工藝品紀念堂。那些連續的組合壁畫用無法描述的線條和顏色,以及天馬行空又豐富生動的設計勾勒出了整幅畫卷。箱子由奇怪的金色木頭制成,前端鑲嵌著精美的玻璃,裏面裝著已經完全幹化的屍體。觀其模樣,聞所未聞。即使在人類最怪誕混亂的夢中也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