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已故的亞瑟·傑明及其家族的事實

Facts Concerning the Late Arthur Jermyn and His Family

本篇小說寫於1920年下半年,是洛夫克拉夫特早期最出眾的恐怖小說之一。它強有力地預示了未來的《克蘇魯的呼喚》。本篇小說也是洛夫克拉夫特首篇關於“遺傳性退化變性”(hereditar y degeneration)的作品,小說主人公急速退化成了一頭進化論定義下的“野獸”。這篇小說的全名很少被提及,僅是初次發表在《狼獾》雜志1921年3月刊和6月刊時使用過這個標題。後來,這篇小說又發表在《詭麗幻譚》上,但標題改成了《白猿》(The White Ape),這令洛夫克拉夫特很不開心。他隨即在一封信中寫道:“如果我用‘白猿’來命名一篇小說,那麽這篇小說中就根本不會提到任何猿人。”

這種單倍行距的打字稿(可能是在1922年或1923年完成的)包含了在1921年的版本中沒有出現的修改,是1923年4月末或5月初洛夫克拉夫特提交給《詭麗幻譚》五篇小說打字稿中的一篇。

生命是可憎的,而從我們所了解的所謂的“事實”背後,能窺探到比生命醜陋千倍萬倍的東西。科學已經受到種種令人震驚的事件壓制,最終恐怕會使人類這一物種徹底滅絕——如果人類算是獨立物種的話——因為它儲存的那些難以想象的恐懼一旦被釋放到這個世界上,人類的平凡頭腦是無法承受的。如果我們真正地了解自己,或許也會像亞瑟·傑明先生那樣做。那天晚上,亞瑟·傑明先生把自己的全身澆滿了油,然後點燃了自己的衣服。沒有一個人去把他燒焦的殘骸放進骨灰甕,也沒有人為他刻碑立傳、述說生平。在他的死亡現場只找到了一些文件和裝在箱子裏的東西,但發現這些的人都希望徹底忘記一切,甚至連那些曾經認識他的人都不承認他這個人曾經存在過。

亞瑟·傑明先生是在見到了那個來自非洲的箱子裏的東西之後,跑到荒野上自焚而死的。讓他決定結束自己生命的,並不是自己不正常的外貌,而是箱子裏裝的東西。正常人如果擁有亞瑟·傑明那樣的奇怪容貌,估計是沒辦法活下去的。但他不僅是個詩人,還是個學者,而且並不在乎自己的長相。熱愛學習和知識是他們家族的優良傳統,他的曾祖父羅伯特·傑明男爵是一位著名的人類學家,因此亞瑟從小就學富才高,而他的曾曾曾祖父韋德·傑明先生更是剛果地區最早的探險家,博學的他將自己對剛果的部落、動物以及文物都詳細記錄了下來。事實上,老韋德先生擁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求知欲,他對“史前時期的剛果白種人”進行了大膽的猜想,並將自己的想法寫成書出版,即《對非洲若幹地區的考察》,但卻招來了很多的不解和嘲笑。1765年,這位不懼任何艱險的探險家被送進了亨廷登的精神病院。

整個傑明家族的人都延續著瘋狂的基因,人們都感到很慶幸,幸虧他們家族的成員數量並不是很多。傑明家族沒有旁系分支,亞瑟是最後一代傳人。如果亞瑟不是這個家族的末代傳人,那麽,在東西送到時亞瑟會怎麽做就無從知曉了。傑明家族裏的人似乎沒有一個長得完全正常——總是有些缺陷,而亞瑟便是其中長得最醜陋的一個。然而家中祖先畫像裏的人們,也就是那些在韋德之前的先輩們,都看起來很正常。瘋狂也的確是從韋德先生那一代開始,在他對自己為數甚少的朋友們講述他在非洲遇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故事時,會一會兒表現得很高興,一會兒又露出恐懼的神情。從他收集的那些正常人根本不會搜集、也不會保存的紀念品和標本上,也表現出了他的不正常。他的不正常還尤其體現在他將自己的妻子按照東方人的方式隔離。韋德曾說過,他的妻子是葡萄牙商人的女兒,與他在非洲相識,並且不喜歡英國人的生活方式。他的妻子在非洲為他生下一個兒子,並在陪伴他第二次也是最長的一次旅行後,跟他一起回到了英國。後來,她跟著韋德進行了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旅行,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從來沒有人近距離地見過韋德的妻子,就連家裏的仆人們也沒有見過她的容貌,據說是因為她的性情極其暴躁又特立獨行。她僅僅在傑明家族的房子裏住過很短的一段時間,並且一直待在房子裏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只有丈夫韋德先生陪伴左右。事實上韋德先生是最擔心家人的人了。當他回到非洲之後,不允許任何人接觸自己的兒子,除了一個從肯尼亞來的長相極醜的黑人婦女。在他的妻子去世之後,他回到家裏的老房子,從此僅靠自己一人照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