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下 Beneath the Ruins(第2/5頁)

“我啥都看不見!”他的嘶吼聲充滿恐懼。“我看不……你在哪兒?”他伸開雙手在空中亂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心臟咚咚狂跳,胃裏惡心翻湧。那臭婊子要是扔下他不管咋辦?要是——

“這兒。”她抓起他的手,緊緊握住,冰涼卻安心。他聽到她的聲音在身旁響起:“白癡,跟著我走可不可以不摔跟頭?”

“我……我覺得可以。”

“別出聲!”她邁步出發,不耐煩地拽著他。

萬萬不能讓老夥計們看到他現在的樣。九指羅根,北方最讓人懼怕的人,怕黑怕得快尿了褲子,使出吃奶的勁兒握著一個討厭他的女人的手。

他想大笑,卻怕被山卡聽到。

九指的大爪子嚇得又熱又黏,黏膩皮膚緊貼她,感覺很不舒服、很討厭,但菲洛沒放手。她聽到他在密閉空間裏急促刺耳的呼吸,聽到他笨拙的腳步緊緊跟隨。

上次這樣受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被人圍捕,在阿金堡的巷道裏奔逃,穿過黑乎乎的建築。一切歷歷在目,一切又迥然不同。

那時的他不過是個威脅,不過是又一個她必須提防的粉佬,醜陋怪異、愚蠢危險的粉佬,那時的他可能是全世界她最不信任的人。而現在,他可能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他沒放開她,即便她要他放手之後。他寧願和她一起摔進萬丈深淵,也不願扔下她。在平原時,他說她守約,他也會守約。

他做到了。

她回頭看著黑暗中他蒼白的臉,大張的嘴,瞪大的眼睛。他什麽都看不到,另一只手向外伸展,摸索墻壁。她或許該感謝他,感謝他不放手,但那等於承認自己需要幫助。弱者才需要幫助,才會被人殺,才會被賣成奴。無所謂期望就無所謂失望。菲洛經歷過太多失望。

於是代替感激的,是她拽他的手,差點把他拉個跟頭。

一縷冷光蔓延進地道,粗糙的石頭邊緣泛著微弱的光。“能看見了?”她沒好氣地沖身後說。

“能。”她聽出他如釋重負。

“那就放手。”她猛地抽回手,在襯衫前襟蹭了蹭。她在朦朧光線中繼續前行,甩著手指,皺眉盯著它們。這感覺真奇怪。

他放手了,她卻有些想念。

光越來越亮,從前頭上方的拱門廊中滲入。她躡手躡腳走去,躲在拐角處踮起腳尖朝內張望。下面有一個寬闊洞穴,一半墻壁是光滑的磚石,一半是天然巖石,洞口朝上開,洞穴奇形怪狀,頂端被陰影遮住。一縷光線從最上面照下來,在落滿灰塵的石地上印下一大塊光斑。三個山卡聚在那兒,嘀嘀咕咕扒拉著什麽,而周圍一堆堆人那麽高、堆滿墻壁的,乃是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骨頭。

“見鬼。”羅根在她身後低聲罵了句。門廊一角掛著一顆頭骨。人類頭骨,毫無疑問。

“他們吃死人。”她輕聲說。

“他們啥?可——”

“這裏的一切都不會腐爛。”巴亞茲說城裏到處是墓穴,埋下無數屍體,一個坑能埋一百人……這些死人就這樣永久沉睡在城市底下,冰冷地糾纏、擁抱在一起。

直到山卡將他們掘出。

“繞過去。”九指輕聲提議。

菲洛凝視暗處,想找條路,但翻過骸骨堆一定會出聲。她從肩上摘下弓。

“動真格?”九指碰碰她手肘問。

她推開他,“讓開,粉佬。”說幹就幹,她揩凈眉梢的血,從箭袋裏抽出三支箭,用右手手指夾住,方便拿取。她左手抽出第四支箭,搭箭彎弓,瞄準最遠的扁頭。羽箭射中它時,她已瞄準下一個。第二支箭射中那扁頭的肩膀,扁頭發出奇怪的尖叫倒下了。最後一個扁頭急忙轉身,沒等全轉過來已被射穿脖子,撲倒在地。菲洛搭好最後一支箭,屏息等待。第二個扁頭還在掙紮,然而爬出半跨就被她射穿後心,釘在地上。

她放下弓,皺眉盯著山卡。都不動了。

“見鬼。”羅根驚呼,“巴亞茲說的沒錯,你是魔鬼。”

“他是這麽說過。”菲洛嘀咕,魔法師多半教這些怪物抓住,當成美餐了。估計路瑟、長腳和魁的下場也是如此。可惜。

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背好弓,矮身小心進洞,靴子踩在骨堆上吱嘎作響。她晃晃悠悠地前進,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半走半蹚,膝蓋以下陷了進去,骸骨在腿周圍摩擦碎裂。她終於走到中央石地,跪下來舔著嘴唇環顧四周。

一切安安靜靜。三個山卡躺在那裏,屍體下的地磚有幾攤黑血。

“啊!”九指滾下斜坡,攪得碎骨亂飛。他滾了一圈又一圈,最後伴著一堆叮當作響的骨頭在中央石地摔個狗吃屎,掙紮著起來。“見鬼!媽的!”他甩飛一串夾在胳膊上的灰撲撲的肋骨。

“安靜,白癡!”菲洛吼了他一嗓子,把他拉到旁邊,按低身子。她盯著洞穴另一端的拱門廊,等著山卡蜂擁而出,來查看它們的白骨堆。幸好沒事。她狠瞪了羅根一眼,後者卻忙於察看傷口。她扔下他,爬向那三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