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城的珍珠 Jewel of cities(第3/5頁)

魁一甩韁繩,貨車隆隆地跟上魔法師。九指沖她聳肩,收劍入鞘。菲洛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懷疑地看著那陰森的傾斜塔樓,烏雲從塔頂流過。

叮—當

她跟上其他人。

暴雨沖刷雕像,它們兩兩相對,仿如封凍在時間中的巨人,但每個人的臉都早已被歲月磨滅,再無特征。雨水流下光滑大理石,流下長長的胡須和鐵甲護裙,流下威脅或祝福地伸出的手——那些手很久以前就齊腕、齊肘乃至齊肩斷掉。有的雕像有青銅裝飾——巨盔、巨劍、巨大權杖或樹葉王冠等——但裝飾統統褪色了,並在閃亮的石頭上留下臟兮兮的綠條紋。

暴雨沖刷雕像,它們兩兩相對,直至消失在遠處的雨簾和時間的迷霧中。

“皇帝們,”巴亞茲說,“數百年來的皇帝。”傑賽爾眼見古代君王滿懷惡意站在兩旁,籠罩著破碎的道路,他脖子仰望得生疼,雨水刺痛臉頰。這些雕像至少有阿金堡那些雕像兩倍高,但相似性足以喚起濃濃的思鄉之情。“這裏跟阿金堡的國王大道一模一樣。”

“哈,”巴亞茲咕噥,“你以為我從哪裏得到的靈感?”

傑賽爾正尋思這話的意思,陡然發覺路已到盡頭,最後一對雕像中有一座傾斜到危險的角度。

“護住馬車!”巴亞茲高喊著舉起一只濕潤的手掌,輕踢坐騎上前。

前面不僅沒了皇帝雕像,連路也消失了。地面開出一道頭暈目眩的大溝,橫穿錯綜復雜的城區,傑賽爾眯眼瞧去,只見對面立起一道參差不齊的懸崖,泥土和石頭搖搖欲墜。懸崖後隱約可見更多墻壁、梁柱及寬闊大路,但中間只有暴雨沖刷的虛空。

長腳清清喉嚨:“看來此路不通。”

傑賽爾極度小心地傾身從馬上往下看,只見下方極遠處黑水流動、起沫、攪拌,沖刷著被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城市地基,這片地下海中還立著破墻、破塔樓和巨大建築破損的外壁。一根搖搖欲墜的柱子頂上有一座完整的雕像,似是很久以前的英雄人物,他的手一定曾高舉做出勝利姿勢,現在卻絕望地上伸,仿佛在懇求路人搭救,將他拉出流水地獄。

傑賽爾天旋地轉地坐回去。“此路不通。”他勉強嘶聲道。

巴亞茲陰沉地瞪著地下河:“趕緊另尋他路。城裏到處是這樣的裂溝。還有好多裏路要趕,還有一座橋要過。”

長腳皺眉:“橋還在的話。”

“橋當然還在!坎迪斯親手所建!”第一法師瞥進雨簾,空中又是烏雲翻滾,沉重的雲團壓在頭頂。“不能再耽誤,天黑前盡量趕路。”

傑賽爾恐慌地擡頭看著魔法師:“也即是說,我們得在這裏過夜?”

“顯而易見。”巴亞茲斥道,在懸崖邊調轉馬頭。

他們離開卡連大道,朝市中心走去,廢墟愈發密集。傑賽爾仰頭看著滿懷惡意的黑暗陰雲,覺得世上比這更糟的就是晚上還得待在這裏——他寧願待在地獄。說實話,兩者有什麽區別?

河流在人造運河中洶湧澎湃,光滑圓潤的大石頭砌成河堤,將雄偉的奧斯河禁錮在狹小空間裏發泄永無止境、不計後果的滔滔怒火,沖擊噬啃石頭,掀起漫天水沫。菲洛無法想象任何東西能在這熔爐裏長存,但巴亞茲是對的。

鍛造者的大橋巍然矗立。

“在我所有的旅行中——我在慷慨的太陽底下旅行過無數城市和國家——從未見過能與此相提並論的奇觀。”長腳緩緩搖著禿頭,“一座金屬橋?”

的確是座金屬橋。光滑、沉暗的黑色金屬,上面水珠閃爍。它一個橋拱橫跨運河,精細至極,橋下空中是蛛網般纖細的線條,橋上是絕對平整的帶溝槽的金屬板,仿佛在邀請他們。每個邊緣都如此鋒利,每個曲線都如此精準,每個表面都如此幹凈,在這個緩緩邁向湮滅的城市裏,它依然保持著古樸的風華。“就像剛竣工。”魁呢喃。

“然而它可能是全城最古老的建築。”巴亞茲沖後面的廢墟點頭,“尤文斯的偉業盡被荒廢,墜落、破碎、被人遺忘,就像從未存在。鍛造者的成就卻將永垂不朽。事實上,在這個黑暗的地方,它變得更加耀眼。”他噴口鼻息,鼻孔散出霧氣,“誰知道?也許它會完好如初一直屹立到時間盡頭,那時我們所有人都早已進了墳墓。”

路瑟緊張地看著下面,無疑在想象自己的墳墓。“你確定這橋能走人?”

“在舊時代,每天有幾千人跨越這座橋。不,幾萬人。馬匹、車輛、市民和奴隸組成望不見盡頭的隊伍,從橋兩邊日日夜夜川流不息。它當然能走人。”菲洛目睹巴亞茲催馬踏上金屬橋。

“這個鍛造者顯然擁有……非凡的天賦。”領航員咕噥著打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