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惡 Small Crimes(第4/5頁)

“你只確保自己的工作,呃?老掉牙的借口。”

“哈,你和我,到底誰住在這窮鄉僻壤?到底誰監視著他們,給他們安排吃穿,把他們洗幹凈,無休止地與他們身上該死的虱子進行無意義的戰爭?你阻止過他們打架、強奸、互相殺戮嗎?你是個王軍軍官,呃,上校?你住在阿杜瓦?或是阿金堡裝修華麗的宅子裏,生活在上流社會?”威斯特皺眉,羅森竊笑出聲,“如此看來,我倆誰在找借口?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要恨就恨你吧,我們習慣了。沒人喜歡和掃廁所的握手,但廁所總得有人掃,否則全世界會被糞便占滿。你可以帶走十二名鐵匠,但不要來炫耀。”

威斯特不高興,但不得不承認對方舉了個好例子,因此他閉嘴低頭,陷入沉默。他們踩著泥巴來到一棟無窗的狹長石屋,石屋四角立著高高的煙囪,濃煙滾滾而出,湧向陰暗天空。刑訊官拿下沉重大門的門閂,推開門,威斯特跟在他和羅森後面進到黑暗中。

熱氣翻湧而來,猶如一記耳光打在他被屋外的冷氣凍僵的臉上,辛辣煙霧刺激雙眼,紮痛喉嚨。這狹窄空間中噪聲驚人,風箱吱嘎吹出灼熱氣息,錘子敲打鐵砧,帶出一片火雨,燒紅的金屬沒入水桶,發出強烈嘶聲。擠擠挨挨到處是滿身大汗的人,他們呻吟著,咳嗽著,熔爐的橙光照得那些瘦削的臉龐忽明忽暗——他們猶如地獄的惡魔。

“停工!”羅森吼道,“停工,集合!”

人們緩緩放下工具,邁開一瘸一拐的步伐,慌亂地在四五個站在陰影中的刑訊官監視下走到前面站成一排。彎彎曲曲、斷斷續續、佝腰駝背的一排,有些人手腕腳踝都戴著鐐銬。他們看來沒法解威斯特的燃眉之急,但他沒得選。這兒就這些人。

“我們有位客人。說你的要求,上校。”

“我是威斯特上校,”他被汙濁的空氣刺得嗓音沙啞,“蘭迪薩王太子統率一萬士兵駐紮在離此十多裏的地方,軍中急需鐵匠。”威斯特清清嗓子,盡量在說大聲的同時不至於把肺咳出來。“誰能打鐵?”

沒人說話。人們都盯著磨破的鞋子或裸露的雙腳,不時偷瞟一眼陰森森的刑訊官。

“你們不用怕。誰能打鐵?”

“我能,長官。”一個男人跨出隊列,腳踝上鐵鐐嘩嘩響。他身材瘦削但肌肉發達,微微弓腰。燈光照到他的頭時,威斯特驚得打個寒顫。這人的臉高度燒傷,一側全是青灰色,肉仿佛融化了,他沒有眼瞼,頭皮裸露出點點粉色血肉,雖然另一側好一些,但整個已稱不上是臉。“我能幹鐵匠活,我還打過古爾庫人。”

“好,”威斯特低聲說,盡力不讓人聽出他的驚懼,“你叫什麽?”

“派克。”

“還有其他人擅長打鐵嗎,派克?”

燒傷的男人拖著嘩嘩響的鐵鏈走過隊伍,在負責人注視下拽著一些人的肩膀把他們拖出隊伍。負責人的眉頭越皺越緊。

威斯特舔舔發幹的嘴唇。他真不敢相信短時間內氣溫竟從極寒到極熱,但這裏的氣氛讓他更不舒服。“審問官,我需要他們鐐銬的鑰匙。”

“沒有鑰匙,鐵銬是熔死的,無法打開,我強烈建議你也別打開。許多罪犯極其危險,而且你要記住,一旦上頭只有了安排,你必須馬上送他們回來。審問部不會提前釋放罪犯。”說完他就轉身和刑訊官講話去了。

派克拖著另一位犯人悄悄走來。“抱歉,長官,”他壓低粗厚的嗓門,“只是,你能不能給我女兒安排個位置?”

威斯特不安地聳肩。他恨不得把所有人帶走,將這鬼地方燒掉,但他已經有點越界了。“帶女人去軍營可不是好主意。”

“總比留在這裏強,長官,我不能把她獨自拋下。她可以幫我打鐵,甚至能掌錘,她很強壯。”

她看起來根本不強壯,瘦得皮包骨頭,衣服破破爛爛,凹陷的臉頰沾滿煤灰和油漬。威斯特還以為她是個男孩。“抱歉,派克,我們要去的地方很苦。”

他剛轉身,就被女孩抓住胳膊。“這裏也很苦。”她的聲音異常溫柔、優雅、有教養,“我叫凱茜,我能幹活。”威斯特低頭看她,打算掙開胳膊,但她的表情讓他想起了什麽。沒有痛苦。沒有懼怕。空洞無神的雙眼像屍體一樣。

阿黛麗。鮮血流下她臉頰。

威斯特表情痛苦。記憶猶如一道不會愈合的疤。這裏熱得難受,他全身每個部位都在痛苦抽搐,制服像砂紙粘住潮濕皮膚。他要離開這鬼地方。

他轉開視線,眼睛刺痛。“還有她。”他叫道。

羅森不屑地說:“開玩笑,上校?”

“相信我,我沒心情開玩笑。”

“熟練工是一回事,我相信你需要他們,但我不允許你隨便看上哪個罪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