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Questions(第4/6頁)

一個囚犯面壁伸開四肢,黑膚上全是傷口,雙腿皆斷;另一個囚犯手腕吊在天花板上,膝蓋擦著地板,頭無力地垂下,背被抽打得血肉模糊。維塔瑞彎腰用手指戳戳頭一個。“死了,”她簡潔地報告,然後戳另一個,“也死了。”

搖曳火光照在第三個犯人身上。這人還活著。勉強活著。她手腳都有鎖鏈,臉餓得脫形,幹渴的雙唇破了。她死死抓住血跡斑斑的破衣衫,腳跟刮擦地板,朝黑暗的角落退去,一邊語無倫次地用坎忒語低聲呢喃,一邊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擋住火光。我記得,比黑暗更可怕的是光明,光明意味著審問。

格洛塔緊鎖雙眉,抽搐的眼睛看了看兩具殘破屍體,又看向畏縮的女孩,他被暑氣和惡臭弄得頭暈腦漲。“好手段。他們招了什麽?”

霍克掩住口鼻,勉強走進牢房,弗羅斯特貼緊他。“他們還沒招,但我——”

“這兩位你是無論如何搞不到什麽了。他們總該簽了供狀吧。”

“這……很遺憾,達瓦斯主審官對褐皮垃圾的供狀從不感興趣,所以我們,您知道……”

“你甚至沒讓他們活到簽供狀?”

霍克不高興了。像個被老師折騰的學生。“還有個女孩嘛。”他指出。

格洛塔朝下看著她,舔了舔門牙空洞。根本是毫無節制、毫無目的的暴行。變態。如果我今天吃了什麽,現在就該吐了。“她幾歲?”

“或許十四歲吧,主審官,這有什麽關系呢?”

“關系在於,霍克審問官,十四歲女孩很難策劃陰謀。”

“我覺得最好先查明……”

“查明?你問過他們任何問題嗎?”

“這個,我——”

格洛塔狠狠一杖打在霍克臉上。這出其不意的一擊讓格洛塔體側劇痛,腳下一絆,不得不抓住弗羅斯特的胳膊。審問官痛得一聲尖叫,狼狽地倒在墻上,跌進地上的汙穢中。

“你不是審問官!”格洛塔嘶叫,“你他媽是個屠夫!這地方成何體統?你還殺了兩個重要證人!人死了有何用,白癡!”格洛塔傾身向前。“也許你是有意為之,呃?也許達瓦斯死在心懷叵測的下級手上?想讓知情者統統閉嘴的下級,呃,霍克?或許該從審問部內部人手調查!”

弗羅斯特刑訊官籠罩在掙紮著想起來的霍克身前,霍克又退回去靠著墻,鼻孔鮮血長流。“不!不,求求您!這是意外!我不想殺他們!我只想查明真相!”

“意外?你要麽是個叛徒,要麽完全不稱職,兩者我都用不上!”他把身子傾得更低,努力忽略背上疼痛,卷起嘴唇露出無牙的微笑,“對付原始人決不能手軟,審問官,沒有誰比我更明白。真的。把這條蛆蟲給我拖出去!”

弗羅斯特抓住霍克的外套,猛地把他從汙穢中拖出門外。“等等!”霍克死命抓住門框號叫,“求求您!您不能這樣!”他的號叫在走廊裏漸行漸遠。

維塔瑞眼角微帶笑意,似乎頗感有趣:“這堆垃圾如何處理?”

“清理幹凈唄。”格洛塔靠在墻上,身側依然陣陣抽痛,他用一只顫抖的手抹去汗水,“洗一洗。屍體埋了。”

維塔瑞朝那唯一的幸存者點點頭,“她呢?”

“洗個澡。找些衣服。放走。”

“放她回下城,又何必洗澡?”

有道理。“好吧!她做過達瓦斯的仆人,也可以做我的仆人。讓她回去工作!”他扭頭叫道,朝門口跛行而去。他得出去,這裏幾乎無法呼吸。

“抱歉讓你們失望,但城墻遠談不上固若金湯,至少在目前糟糕的維護……”格洛塔進入達戈斯卡理事會的會議室時,話音小了下去。

這裏跟底下的囚室判若雲泥。實際上,這是他見過最美的房間。每一寸墻壁和天花板都美輪美奐,錯綜復雜的幾何圖案栩栩如生地描繪出坎忒人的傳說,圖案表面鍍金鍍銀,閃閃發光,呈現明亮的紅和藍色;地板是奇妙而繁復的馬賽克;黑木長桌刻出道道渦旋,鑲嵌了明亮的象牙片,打磨得光可鑒人;高窗可一覽灰塵撲撲的棕色城區及陽光照灑的海灣。

那個起身迎接格洛塔的女人跟周圍的華美相得益彰,好似這房間的一部分。

“我是卡蘿特·唐·埃澤,”她淺淺一笑,展開雙臂,像要擁抱老友,“香料公會會長。”

格洛塔不得不承認她令他印象深刻。就憑這份膽識。她毫無不適地展開雙臂,好像我不瘸也不醜不怪,而是跟她一般美貌。她穿一身南方格調的銀邊藍絲長裙,裙服在高窗吹進的微風中閃爍,價值連城的珠寶戴在指頭、手腕和脖子上。她走近後,格洛塔還聞到一股異香。好甜,跟讓她暴富的香料一樣。她的香味吸引了他。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個男人,部件沒比以前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