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Questions(第2/6頁)

“我在南方待過。”我最好的青春,最壞的歲月。“我在古爾庫打仗,去過烏利齊城,”它被我們燒成了廢墟,“還在沙弗法住了兩年,”在皇帝的監獄裏喲,整整兩年烏七八黑、酷熱難當的地獄假期,“但沒來過達戈斯卡。”

“哈,”霍克嗤笑一聲,無動於衷,“您的房間在堡城。”他朝籠罩在城市之上那塊大巖石點頭。當然在那兒了,而且是最高的房子裏最高的房間,毫無疑問。“我來帶路吧,烏爾莫斯總督和他的理事會盼著新任主審官大駕光臨。”轉身時他眼神有些苦澀。這職位本該是你的,呃?很高興讓你失望。

霍克疾步穿城而過。弗羅斯特刑訊官步履沉重地與之同行,厚肩膀耷拉在粗脖子下,他不放過每一縷蔭涼,仿佛太陽正朝他投射暗器。維塔瑞在灰撲撲的街道中穿梭自如,猶如踏在舞台上,而窗邊和狹窄暗巷口的路人都是觀眾。格洛塔硬著頭皮跟上,左腳火辣辣地疼。

“瘸子剛蹣跚幾步就摔了個狗吃屎,只好用擔架擡進城。他像只待宰的豬一樣尖叫著要水喝,而歸他管轄的民眾在路邊目瞪口呆地圍觀……”

他噘起嘴,僅存的牙齒咬進空洞,強迫自己跟上其他人。手杖深陷進手掌,每走一步脊柱都似乎痛得哢噠作響。

“這是下城,”霍克扭頭咕噥,“本地人住。”

一個集臟亂差之大成的狗窩。這裏的建築粗鄙不堪,搖搖欲墜,更是欠缺維護,多為劣等泥磚搭建的單層棚屋。本地人膚色沉暗,穿著極差,面露饑色。有個瘦骨嶙峋的女人在門口打量他們,有個獨腿老人拄著彎曲的拐棍蹣跚走過,暗巷裏衣衫襤褸的孩子在垃圾堆中追打,空中充斥著腐爛物和堵塞陰溝的味道。也許根本沒有陰溝。蒼蠅飛來飛去,又大又精神的蒼蠅。它們是這裏唯一興旺發達的生物。

“早知道這裏如此迷人,”格洛塔評論,“我就乘條快船來啦。達戈斯卡加入聯合王國後似乎大有改觀,呃?”

霍克沒聽出話中諷刺。“是的。古爾庫人待得不久,卻抓了很多本地頭腦當奴隸。在聯合王國治下,本地人可以自由工作和生活。”

“真正的自由,不是嗎?”瞧瞧自由的樣子。格洛塔看著悶悶不樂的本地人擠在一個胡亂堆著熟透的水果和爬滿蒼蠅的動物下水的貨攤旁。

“呃,應該是吧,”霍克皺眉,“最初那會兒,審問部抓了些刺兒頭,然後是三年前,有個忘恩負義的豬玀竟煽動叛國。”因為在我們治下,他們在自己的城市裏像畜牲一樣自由地生活?真是豈有此理喲。“我們當然不會讓叛徒得逞,但造成的破壞著實不小,之後便禁止他們攜帶武器或進入上城,那是大部分白人居住的城區。如此城裏安靜多了,對付原始人決不能手軟。”

“你們對原始人似乎頗為戒備。”

城墻自面前穿過,於肮臟的貧民窟灑下長長的陰影。城墻前有道剛挖出的寬闊壕溝,裏面滿是尖刺,一道窄橋通往塔樓間高聳的城門。厚重的雙開城門緊閉,門前有十幾個戴鐵盔穿鑲釘皮外套、滿頭大汗的聯合王國士兵,他們的劍和矛反射著酷烈的陽光。

“把守嚴密的——”維塔瑞若有所思地說,“城中之城。”

霍克皺眉:“那豬玀作亂以來,沒有通行證的本地人均不得進入上城。”

“誰有通行證呢?”格洛塔問。

“包括香料公會雇的一些手藝人,不過大多是在上城和堡城做工的仆人。本城聯合王國公民大多雇了仆人,有的還雇了不少。”

“本地人不也該算作聯合王國公民嗎?”

霍克噘起嘴,“您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主審官大人。但您不能信任他們,萬萬不能,他們的思維跟咱們不一樣。”

“真的?”他們還有思維,跟你這白癡倒不一樣。

“褐皮垃圾全一個德行,管他古爾庫人還是達戈斯卡人,都只曉得殺人越貨,偷雞摸狗。最好就是隔離開,任其自生自滅。”霍克陰沉地瞪著暴曬下的貧民窟,“聞起來像屎、看起來也像屎的,多半就是屎。”他轉身大搖大擺過橋。

“他好風趣。”維塔瑞低聲說。你真是深得我心。

門外是另一個世界:莊嚴的拱頂,精致的塔樓,彩色玻璃鑲嵌畫和白色大理石柱在陽光下閃耀。這裏的街道寬敞幹凈,房屋修繕完好,整潔的廣場上甚至種了些美麗的棕櫚樹;這裏的居民打扮時髦,衣著光鮮,皮膚白皙——當然也有許多人被曬黑了——那些黑臉孔則躲著上等人,不敢與之對視。這些就是被允許當仆人的幸運兒?他們會感激聯合王國廢除了奴隸制?

遠處有一種喧嘩蓋住了其他聲音,就像在打仗。格洛塔拖著瘸腿走過上城,那喧嘩聲越來越大,在一個人山人海的大廣場升到頂點。這裏有米德蘭人、古爾庫人、斯提亞人、窄眼睛的蘇極克人、黃頭發的舊帝國公民,甚至有遠離家鄉的滿臉胡子的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