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風暴時刻(第3/15頁)

岑諾伯格說:“根本就沒有什麽中立地帶。”

“不,有一個。”南西先生說,“中心點。”

岑諾伯格猛地搖頭。“不,他們不會在那裏見我們的,他們在那裏不能對我們下手。那裏對我們雙方都是一個壞地方。”

“所以他們才提議在中心點移交屍體。”

岑諾伯格似乎認真思考了一陣,然後才答道:“也許吧。”

“等會兒我們上路的時候你來開車吧,”影子說,“我要睡覺了。”

要準確地決定任何事物的中心點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如果是有生命的東西——比如說人,或者大陸——這個問題就更加難以確定了。人體的中心點到底是哪裏?夢境的中心點是哪裏?還有,說到美國這塊大陸,要找到它的中心點的話,要不要算上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呢?

二十世紀初期,有人制作了一個巨大的美國疆域模型,只包括位於美國本土的四十八個州。這個模型是用紙板做的,為了找出中心點,他們將模型放在一個圖釘上保持平衡,用這個方法終於找到可以真正平衡整個美國的中心位置。

幾乎人人都能用這個辦法算出來,美國大陸的中心點位於堪薩斯州史密斯縣黎巴嫩市附近幾英裏遠的地方,準確地說,就在尊尼・格裏布的養豬場上。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黎巴嫩市的居民們準備在養豬場的正中央建立起一座紀念碑,可尊尼・格裏布說他不想讓上百萬的遊客跑來這裏,四處踐踏他的農場,讓豬群受驚。當地人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於是大家把紀念碑建在地理學上的美國中心點以北兩英裏的一個小鎮上。他們還建起一個紀念公園,石頭紀念碑就豎立在公園裏,他們還打造了一塊鑲嵌在紀念碑上的黃銅銘牌,告訴眾人眼前所見的正是美國地理上的中心點。他們將柏油馬路從鎮子上一直修到紀念公園,因為確信遊客們很快就會蜂擁而至黎巴嫩市,他們甚至還在紀念碑旁建起一座旅館,同時還引進了一座去掉輪子的移動小禮拜堂。完工之後,他們耐心等待觀光客和假日遊客的到來:這些人都渴望告訴全世界自己來到了美國的中心點,在奇跡面前被感動,並祈禱好運。

可是,根本沒有遊客肯來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現在,那裏變成一個淒慘的小公園,裏面有一間比冰上垂釣小屋大不了多少的移動小禮堂,小得甚至無法舉行一場小型葬禮,還有一座窗戶殘破如死人眼睛的旅館。

“總而言之,”進入密蘇裏州的胡曼威利(人口數:1084)時,南西先生總結道,“美國的真正中心點是一個小小的破敗公園,裏面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教堂、一堆石頭,還有遺棄不用的旅館。”

“養豬場,”岑諾伯格說,“你剛剛說到真正的美國中心是那個養豬場。”

“到底是哪裏並不重要,”南西先生說,“重要的是大家都覺得它是,反正這些都是虛構出來的。那才是它重要的真正原因,人們只會為了虛構出來的東西而爭吵。”

“你說的人們,是指我這種人,還是你們那種人?”影子問。

南西沉默不語。岑諾伯格發出一陣聲音,可能是竊笑,也可能是輕蔑的冷笑。

影子試圖在巴士後座上躺得舒服點,他睡了一會兒,可惜也只有一小會兒。他有種很不好的感覺,比他待在監獄裏的時候更糟,比他那次回家後勞拉找到他、告訴他搶劫的事更糟。實在糟糕透了。而且,他的後頸刺痛,他想吐。還有幾次,他感到恐懼一陣陣襲來。

南西先生在胡曼威利市把車開到路邊,停在一家超市門口。南西先生走進超市,影子跟在他後面。岑諾伯格留在停車場等他們,伸伸腿腳,繼續抽他的香煙。

有個金發年輕人正在早餐麥片貨架上整理貨物,他比孩子大不了多少。

“嗨。”南西先生沖他打招呼。

“嗨。”年輕人說,“那消息是真的?他們真的殺了他?”

“是的。”南西先生回答說,“他們殺了他。”

砰的一聲,年輕人把幾盒船長牌脆麥片重重地放在貨架上。“他們以為可以把我們像蟑螂一樣踩死。”他惱火地說。他的一側臉頰和前額上爆滿了青春痘,前臂上套著一個銀手鐲。“我們沒那麽容易被踩死,是不是?”

“是的。”南西先生回答說,“沒那麽容易。”

“我會到的,先生。”年輕人說,淺藍色的眼睛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知道你會的,格威迪恩[68]。”南西先生說。

南西先生買了幾大瓶可樂、六卷一組的衛生卷紙、一包樣子很難看的黑色小雪茄、一把香蕉,還有一包口香糖。“他是個好小夥,七世紀的時候從威爾士來的。”

巴士先向西開了一陣,然後轉向北。春天的氣息又慢慢消失在死寂的冬天氛圍中。堪薩斯州的天空覆蓋著死氣沉沉的灰色雲層,顯得孤寂淒涼,窗外景致枯燥乏味,讓人心情低落。影子熟練地轉換著收音機頻道,車裏的幾個人為了聽什麽頻道爭吵不休。南西先生喜歡談話節目和舞曲,岑諾伯格喜歡古典音樂,越憂傷陰郁的越好,影子則喜歡經典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