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危急存亡的時刻

抓住我的人是冥王,他明明個頭比我小很多,但我就像只小貓一樣被他操縱著,無從動彈或著力,幾秒鐘內我們就退進了極幽深的內堂。他奔出一段,跑過幾個拐角,急停,順手開門,隨即沖進右側廂房,白色房間裏空無一物,唯獨後墻正中一扇方形大窗洞開。他將我一把擲出窗外,自己空翻而出,我以為自己肯定會撞到窗台或窗框,結果擦身而過,毫發未傷。

翻出後窗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又像是巷子,寬可容兩車交錯而過。一側是不同大小、或開或閉的窗戶,窗框漆成紅藍白綠各色雜陳,琳瑯得像雜物鋪。另一側卻是結結實實的一色青磚石墻,足有三人高,裂痕斑駁,墻外不知是什麽世界。巷子前後都有一二十米長,朝目力所及的盡頭蜿蜒而去,不知終點在何處。

我擡頭看了看,天色灰黑,可是不久前進四合院的時候,明明太陽還照耀著。我頭下腳上,感覺馬上就要摔個狗吃屎,但冥王及時趕到,手一伸把我從離地方寸的當口提了起來,再度疾走。我掙紮著問:“什麽情況啊這是?什麽情況?”

他一聲不出,走了好一會兒,猛然又急刹,這次將我好好地放了下來。我趕緊站直,扭頭剛要說話,立刻又緊緊地、自覺地閉上了嘴。

我們站在前後兩扇打開的窗之間,身體兩側都是墻。

青色厚重的墻壁,墻根沿線長著白色的無名真菌和濃綠的青苔,還有無法解釋的水跡。水跡似乎在無聲無息地浸潤和蔓延,而真菌與青苔也在不可理喻地擴大地盤。

面前的那扇窗戶裏,有什麽東西若隱若現。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漸吹漸烈,窗戶中的東西高高拂起——那是一大把如同海藻般糾結濃密、烏黑如鐵的長發。

四周安靜得好像隨時會鬧起鬼來,那把莫名其妙出現的頭發如同旗幟獵獵作響,加重了詭異的氣氛。要是小鈴鐺在這裏,她鐵定要抱著我的胳膊鬼哭狼嚎——好像她膽子很小似的。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頭烏發飄揚,而後緩緩轉動,一張臉露了出來。什麽樣的臉孔我說不清楚,因為眼睛以下的部分都被黑色的金屬面具緊緊覆蓋著。

黃褐色,如同黃鼠狼一般暗淡而警覺的眼睛。

我長出了一口氣,拍拍胸膛表示放心了,是人就行,沒事,老子從小是街頭霸王,什麽惡人沒見過。剛才有一瞬間我最怕的就是這邊長發轉過去,那邊他媽的還是頭發。

冥王似乎完全聽到了我的心聲,淡淡地說:“人才可怕呢。”

他取下了那頂灰色的快遞員帽子,折了折放進兜裏,繼續說:“判官,相信我,人所能做出的惡事,你甚至從來都沒有想象過。”

“判官”兩個字一出來,那雙眼睛立刻鎖定我,凝視良久之後,緩緩眨了一下,瞳孔驀然擴大,閃爍出兀鷲見到腐肉時的渴望神色。

我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噤,此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面長發鬼還不知有何貴幹,身後又傳來可疑的窸窸窣窣聲。

冥王和我雙雙扭頭去看。身後那扇窗的窗台上坐了個人,上身被窗戶擋住了,兩條赤裸的長腿垂下,正交替地一踢一踢的,大腿豐滿小腿均勻,腳上還有一雙紅色的十英寸高跟鞋,我估計是個妞兒。

那雙高跟鞋太兇殘了,鞋跟的造型就是兩把圓月彎刀,無論是頂端還是邊緣的弧度,足可殺人無誤。

在我前看後看的當兒,冥王已經放好了帽子,挽好了袖子,連鞋帶都重新系緊了一次,井然有序,不知道是他例行的熱身程序,還是純興奮的表現。

然後他問我:“你要前面那個還是後面那個?”

兩個我都不想要啊,單純圍觀可以嗎,最多給門票錢。但說出來的卻是:“我不跟女人打架,前面那個吧。”

冥王聳聳肩:“兩個都是女人。”

“你又知道?”

他慢條斯理地說:“我當然知道。”

我完全沒領悟情況到底有多兇險,信口開河:“這樣啊,那好,我打前面那個,要打也打難看的。”

冥王點點頭,說:“那你別後悔。”然後就沖了出去。

通常我們在提到某人沖出去的時候,都會伸長脖子往前看,沖!出!去!

冥王不愧是冥王,他的沖法與眾不同,擺出的確實是沖的姿勢,也沖出了應有的速度和氣勢,但他是往後的。噌地就從我身邊消失了,一轉眼工夫已經出現在身後的窗前,我急忙轉頭,剛好見到辣妹那兩條大長腿回縮,屈膝,蹬出去,紅色高跟鞋閃耀著神聖血液的光芒,襲向冥王最關鍵的部位。我這個人對於踢襠的想象力和經驗都很豐富,立馬就替人覺得疼起來了。

現在我確定這位絕對是女的,出手就取下三路,男人打架不到萬不得已沒這麽陰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