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注定要面對的敵人

奇武會的董事會自從成立後就每年在阿姆斯特丹舉行聚會,他們買下了阿姆斯特丹運河下遊的一棟十八世紀的建築物,花了超過這棟樓市值十一倍的價錢進行內外部的維修和護理。

沒有人知道所有人的真正身份,但感興趣的人也許會猜想那必是來自遙遠亞洲的暴發戶們,因為這文物級的建築物門前新立了一塊檀木方牌,上面簡潔地鐫刻了一個狂草的毛筆字:zen。

下面有小小的中文翻譯:禪所。

除了買下這棟房子,奇武會還花了大價錢陸續買下周圍的土地,並且將相鄰的建築物一一拆除,漸漸整理出偌大一片空地卻無所作為。看起來屋子的主人對空曠情有獨鐘。

每天熙熙攘攘的遊人從遠處的道路和河流中經過,對這一棟特立獨行的房屋遠眺,不知道裏面到底有些什麽玄機。

時間回到他們的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太陽正掛在天空的正中,這是歐洲百年不遇的反常氣候,地面熱得像要蜷曲起來,老城區的街道上靜靜的,沒有什麽人經過。

一輛破舊的福特車悄然從遠處駛來,圍著禪所兜了一圈,又停回建築物的正面。車子裏坐了兩個人,開車的是年輕得接近稚嫩的男孩子,皮膚呈象牙色,鮮潔透明,大概是黑人與黃種人的混血兒。像所有風靡全世界的新生代偶像一樣,他留著長長的鬢角垂在耳朵兩邊,劉海幾乎蓋住眉毛,剪得精致而女性化,五官溫柔,從側面看幾乎是一個女孩子。

但如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也許就會打消自己的全盤看法——那手真是異乎尋常地大而強壯。

何況他確乎有喉結。

坐在副駕駛位的人,形象與這男孩子則完全相反。那是一個光頭、高個子的白種男人,眼珠湛藍,神情冷酷,四十歲出頭,有一種經過千錘百煉的沉重感,露在黑色外衣外的手臂肌肉糾結,上身呈現完美的倒三角。一個海碗大的圓形黑色文身覆蓋了他的後腦——帶著箭頭的粗獷線條彼此纏繞穿越,互相緊密連接。

如果有識貨的人在旁邊,就會看出來那是來自北歐凱爾特人古老傳說的傳統圖案,象征著生與死之間的循環與聯系。

他手中握著一部極薄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幾個人的影像。

圖片,視頻,聲音。

裏面的人有時沉默,有時交談。

有一個人熟練地切換著四種以上的語言和不同的人會面,事關各種各樣的話題。

英文,法文,日文,中文。

生意,天氣,球賽,生死。

亞裔男孩對日文和中文格外注意,他側耳聽著其中一些片段,不時輕輕噓口氣。

然後他忽然說:“這是誰?”

屏幕定格,上面是一個有著濃重黑眼圈的中年男子,正從一架灣流私人客機上下來,似乎不經意地瞥向攝像頭,他的眼神警醒而冷靜,顧盼之間帶著奇異的壓迫力。

“諸葛。”

“真名嗎?”

光頭男子搖搖頭:“恐怕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他端詳著手機上凝固的影像——那套刺眼的白色三件式西服,還有那條桃紅色的手帕。

“他是奇武會的最終決策和戰略制定者,擁有一票否決權,但一個財政年度只能動用兩次。”

“奇武會最初是一群極限格鬥技和功夫愛好者的組織,所以,他的特長會是什麽?還是他只負責當管理者而已?”

光頭男猶豫了一下,他接下來所用的詞匯顯然不在他的知識及語言儲備之內。

“陣法和暗器。”他坦白,“完全不曉得那是什麽意思,但資料介紹上就是這麽說的。”

他看了看表,把手機放進褲子口袋:“恐怕這些都不是以你的權限應該知道的,時間不多,對表吧。”

“對表。”

兩個人的手腕上戴著一模一樣的深海潛水專業表。

十二點十五分。

亞裔男孩嘴角露出溫柔的輕笑:“還有十五分鐘。”

光頭男子的目光穿出車子,望向禪所三樓最左邊的那個窗戶,半開半閉的窗戶。白色的輕紗窗簾,隨著微風偶爾飄拂,窗戶內是一片柔和的幽暗。

彼處向西,陽光還沒來得及直射進去。

他又看了一次表,然後吩咐:“Standby,聽我命令。”

他的命令準時下達,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像變魔術一般,從禪所周邊空地外的四面八方猛然湧出潮水一般的重裝特種部隊。他們全副武裝,身上卻沒有任何代指身份的標志。自動地快速分成不同的小隊,分別封鎖了建築物的大門、地下室出口、防火門出口,另有兩隊擺出了重型的迫擊武器壓制所有窗戶和屋頂。

如此迅猛的行動卻沒有發出任何一點不必要的聲音,所有人似乎都經過了一再的演練,對自己的每一個行為步驟都了然於心。禪所的外面,一整支部隊在靜悄悄中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