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聖安妮的維納斯(第2/11頁)

“他一直很想回到皮爾蘭德拉,”丁波大媽說,“他——有些想家了。一直在想,一直……我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來了。”

“那麽,那個叫梅林的人,會回來嗎?”艾薇問。

“我想不會了,”珍說,“我想,導師和他自己都不希望他回來。這又說到我昨天晚上的夢了。他似乎渾身火光熊熊……我不是說他在起火,你知道的,只是那光芒——各種各樣炫目的奇光從他身上大放異彩,流爍他全身。這就是我夢見的最後一幕:梅林如砥柱一般站著,身邊是可怕的種種異變。你可以從他臉上看出,他已經被榨幹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一旦卸下神力,他就會立時土崩瓦解。”

“我們別再為今天晚上穿什麽選衣服了吧。”

“這衣服是什麽做的?”卡米拉先是摸摸這件綠披風,又湊上去聞了聞。這確實個值得一問。披風一點也不透明,可衣紋之間光影波動,如瀑布一般滑過卡米拉的手。艾薇來了興趣。

“天哪!這買上一碼,要花多少錢啊?”她說。

“試試。”丁波大媽熟練地給艾薇披上披風。她真心地驚嘆了一聲“哦呀!”三個女人都從艾薇身邊退後幾步,歡欣地看著她。她身體和面容上的平庸並未消失,但是這件披風卻吸收了這平庸之處。就像大音樂家信手拈來一段民間小調,彈指拋入自己的旋律中,讓其大放異彩,卻不失本色。她們面前站著的,是一個“潑辣的天使”,或者說是“矯健的精靈”,一位小巧精致的快活姑娘:不過還是能看出是艾薇·麥格斯。

“這就是男人啊!”丁波大媽感嘆道,“屋子裏甚至一面鏡子都沒有。”

“我想,是不讓我們自己看自己的,”珍說,“導師說過要成為別人之鏡鑒。”

“我只想瞧瞧背後看起來如何。”艾薇說。

“現在輪到卡米拉了,”丁波大媽說,“毫無疑問,你就該穿這件。”

“哦,你是說那件嗎?”卡米拉說。

“是啊,當然了。”珍說。

“你要是穿上就美極了。”艾薇說。那是件頎長的袍子,顏色如鋼鐵,可是摸上去如泡沫一般柔軟。它緊緊地裹在卡米拉的腰上,流光溢彩地垂到她的腳踝處。“就像美人魚一樣。”珍想;然後轉念又想,“就像瓦爾基裏[2]。”

“我看,你穿這件衣服的話,還得戴頂小王冠就更像樣子了。”丁波大媽說。

“那會不會顯得太……?”

可是丁波大媽已經給她戴上了。所有女人都珍愛珠寶之貴重(和其價值高昂與否無關),這王冠之珠光寶氣,讓剩下三個女人都噤聲了片刻。也許全英國也沒有如此美麗的鉆石。其光芒之奪目簡直是讓人目眩神迷。

“你們都看什麽呢?”丁波大媽舉起王冠時,卡米拉只看到一道光芒,不知道自己此刻“美如星光,身之所配,州郡寶藏”[3]。

“這是真的珠寶嗎?”艾薇說。

“這些珠寶都是從哪裏來的,丁波大媽?”珍問。

“都是羅格雷斯的珠寶,親愛的,羅格雷斯的珠寶。”丁波大媽說,“可能來自月亮以外,或者可以上溯到大洪水以前。現在該珍了。”

其他人給她選中的長袍,珍也不覺得有多麽合適。她確實愛穿藍色,可她本來想的是挑一件更樸素莊重的。要是讓她自己決定,她會覺著這一件有些“小氣”。可是既然其他人都拍手叫好,她也就接受了。確實,她也沒想過自作主張,而且這件事一會兒就忘記了:她們都因為給丁波大媽選衣服而激動不已。

“找一件素一些的衣服,”丁波大媽說,“我老了,不想看上去傻傻的。”

“這些都根本不行。”卡米拉說著,走過一長排掛著的華美服裝,她如彗星一般,穿過一片霓裳,金紫猩紅,潔白如雪,如變幻的琥珀色,有皮毛的、絲綢的、天鵝絨的、塔夫綢的和織錦的。“這個不錯,不過不適合你,”她說,“哦!來看這個,也不行,我看不到有……”

“這兒!哦,來看看!來這裏。”艾薇大喊,好像其他人不快點過來,她看中的衣服就會逃跑似的。

“哦!對,就是這一件。”珍說。

“就這麽定了。”卡米拉說。

“穿上,丁波大媽,”艾薇說,“你非穿不可。”衣服差不多就是珍在樓下的雅居裏曾夢見過的那種驚人的鮮紅,但是裁剪不同,還有皮毛,偌大的銅胸針緊扣住領口,袖子很長,還墜有袖帶。而且還有頂多角的帽子。她們給丁波大媽扣緊衣服,然後都驚呆了,最吃驚的是珍,盡管她本應是最能預見到這衣服穿起來有何效果的。她的丈夫是個默默無聞的學者,這位村氣的妻子,這個可敬而沒有孩子的女人,頭發灰白,有雙下巴,站在她們面前,毫無疑問,就像一個女祭司或女巫,神的仆人,敬奉某位史前的繁育女神——部落的女族長,眾母之母,莊重、可親而又威嚴。還有一根長杖,雕工巧妙,似乎有長蛇盤旋其上,顯然和衣服也是一套的:她們把手杖也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