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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個多夢、不踏實的睡眠中醒來後已是大白天。他嘴巴幹渴,脖子抽筋,渾身酸痛。這和以前在金星世界醒來時很不一樣,一開始時他還認為自己已回到地球。那個在啟明星的海洋上生活和行走的夢境(他感覺像做夢)帶著一種不再甜蜜的感覺(這感受幾乎無法忍受)沖進他的記憶。他坐起來,回憶起曾發生過的事實。“差不多像從夢中醒來一樣。”他思忖著。饑餓和口渴立刻成了他的主導感受,但他認為有義務先找那個病人——雖然不怎麽指望他能幫他。他環顧四周。那片銀樹林還在,但看不到韋斯頓。他又向海灣掃了一眼,也沒看到平底船。他認定自己可能在黑暗中誤入了另一個山谷,便起身去小溪邊喝水。當他滿足地長出一口氣,從水面擡起頭時,目光突然落到一個小木盒上,旁邊還有兩聽罐頭。他的腦子轉得很慢,花了好些時間才意識到他還是在那個山谷裏。他又花了幾秒鐘才得出結論:盒子被打開了,是空的;原來存儲的物品有些被拿走了,有些被扔下了。難道處於韋斯頓身體狀況下的一個人有可能夜裏就恢復得足以拔營,帶著裝滿東西的包跑掉嗎?有什麽人可能會乘著可折疊的平底船去面對那樣的大海嗎?他第一次注意到,實際情況是,暴風雨(按皮爾蘭德拉的標準,不過是颮級)似乎在夜間自生自滅了。但海面還是波濤洶湧,所以教授似乎不可能離開了這個島。更可能的是,他步行離開了山谷,還帶著平底船。蘭塞姆決定,他必須立刻找到韋斯頓。他必須和他的敵人保持聯系。因為,如果韋斯頓康復了,他無疑會幹出某種勾當。蘭塞姆根本不能確定他已聽懂他頭天晚上的瘋狂談話。但凡是他聽懂的,他都很討厭。他甚至擔心韋斯頓那有關“靈性”的令人費解的神秘主義最後會變得比他原來相對簡單的星球帝國主義計劃更惡毒。有人才說了點什麽,你就大驚小怪地要抓他,這無疑是不公平的。但不那麽做,那可夠你受的。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蘭塞姆是在尋找食物和韋斯頓中度過的。在食物方面,他得到了回報。在山坡頂部能找到大把大把的像越桔一樣的果子,那樹木繁茂的山谷還盛產一種橢圓形的堅果。果核柔韌,很像軟木塞或腎臟,和浮島上的水果比,味道雖有些酸澀平常,但也差強人意。巨型老鼠也和皮爾蘭德拉上的其他動物一樣馴服,但顯得更拙笨。蘭塞姆登上中央高地,放眼四望,可以看到海面上點綴著一個個島嶼,島嶼隨波浪起伏,各島嶼被寬闊的水體分開甚遠。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橘黃色的島嶼,但不知道那是否就是他待過的那個,因為他看到至少還有兩個島嶼的主導顏色也是橘黃色。他曾經數過,共有二十三個浮島。他認為,那比目前的群島所包含的島嶼多,這讓他期望其中任何一個上面都可能藏著王——或者此時王正和夫人團聚。這事他也想不太清楚,反正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王身上了。

他無法找到韋斯頓的蹤影。雖然韋斯頓離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似乎真的設法離開了固定陸地。蘭塞姆極為焦慮。他想不出韋斯頓會以他的新方式幹出什麽來。最好的願望是他別拿皮爾蘭德拉的主人和女主人當回事,只把他們當做野人或“土著”。

那天晚些時候,因為累了,他在海邊坐下。海面的浪不是很高,抵達岸邊之前的海浪也不及膝深。因為走在浮島墊子般的表面上,感覺腳有些軟,但很燙,很痛。他立即決定通過蹚水來恢復腳的力量。美妙的水吸引著他向外走,直到水齊腰深。他站在那裏,陷入沉思。突然,他認識到他原以為是光作用於水面所產生的一個現象實際上是其中一條銀色大魚的背。“不知它讓不讓我騎它?”他思忖著。然而,看到那動物朝他遊來,而且盡可能地靠近它敢去的淺灘,他忽然明白它是在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力。是誰派它來的嗎?想到這,他就決定試一試。他把手放在魚背上,它並不因他摸它而縮回去。他頗費些周折才坐上它的頭後邊一個較窄的地方。他往上爬時,魚盡可能地保持平穩。但一旦他坐穩了後,它就尾巴一搖,遊向大海。

就算他想回來,也不可能了。在他回望時,綠色的山頂已經從天空收回它的頂尖處,島嶼的海岸線已開始遮蔽它的海灣和海角。不再能聽到波浪聲——周圍只有水長長的嘶嘶聲或呢喃聲。他可以看到許多浮島,雖然從這個平面看,它們不過是些輕飄飄的島的輪廓。但是魚似乎不遊向任何一個浮島。它好像知道路,直往前去。它拍動著巨大的魚鰭,帶著蘭塞姆遊了一個多小時。突然,綠色和紫色照亮了整個世界,緊接著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