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天亮之前(第2/3頁)

是班納。

“為……為什麽?”

“犧牲你,家族得以保全。”蒼老地男人冷眼看著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子:“乖乖地被抓走,撇清和家族的幹系,懂麽?不要連累家族……”

“可是……明明……”

蓋文呆滯地看著他:可是,讓我加入議院的,不是你嗎?父親!明明,是你要我加入議院,討取那些大人物的歡心……明明,將知更鳥這個名字交給我的是你……

明明……明明……

“明明我已經做到了啊,父親。”

他閉上眼睛,咬著牙,遏止眼淚:“我做到的比你想要的好千百倍!”

在漸進的腳步聲裏,蓋文嘶吼。

他拔出匕首,將烙印在臉上的禁制剜去,血色噴湧,蒼白地顴骨露出來,滿是裂紋,看上去像是腐爛的屍骸。

他痛苦嘶吼,終於從這出生以來便囚禁著自己的束縛中掙脫,留下了血肉,只剩下淒白的骨頭,猙獰如惡鬼。

眼看蓋文從地上爬起,向著自己走來,老人愣住了,在輪椅上的身體顫抖著,想要後退:“你……你……你想幹什麽?蓋文,我……”

“我什麽都不想做。”

蓋文笑了,伸手撫摸著他稀疏的白發,語氣溫柔:“父親,一直都是班納關心您的身體,我們父子這麽親近還是第一次呢。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還是坐著休息吧。”

說著,他輕柔地將那一把匕首推入枯萎的胸膛,匕首緊貼著心臟,釘在進輪椅的椅背,落地生根,彼此契合如一體。

在老人的慘叫中,蓋文彎下腰,鐵灰色的眼瞳凝視著老人的雙眸:“如您所願,請將一切罪責都推在我的頭上吧。就像您說的那樣,蓋文死了,家族得以保全。”

他親吻著老人的額頭,大笑著,笑地血肉模糊。

從口袋裏掏出知更鳥的面具,戴在臉上。

第一次的,那面具和血肉之間再無隔閡,真正地化作了他的面孔,只是鮮血從眼洞中滲了出來,順著臉頰落下。

怎麽都止不住。

知更鳥大笑著,留著血淚,推門而出,撲向那一輪要點燃自己的火光。

嘶吼聲從黑暗中響起,旋即歸於寂靜,咆哮聲戛然而止,樂章轟鳴的聲音也終有消散的時候。

在這個漫長的黑夜中,注定不知有多少鮮血被掩埋在腐土之下,伴隨著敵人和自己的骸骨,帶著那些絕望和憤怒與世長眠。

黑暗中,鮮血之路悄然流淌。

……

當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一艘破木小船從隱蔽的港口中行駛而出,悄然離開了阿瓦隆。

船艙之中,千瘡百孔的知更鳥靠在墻上,沉默地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雙手,輕聲笑了起來。那笑聲滿是空洞和淒涼,回蕩在船艙中,最後消散在陰暗之中。

“你還準備等多久?”

他頭都不回地問:“應該做個了斷了吧?”

“是啊。”

在他身後的黑暗裏,那個似是沉睡地少年睜開眼睛,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憐憫:“早就發現我了麽?”

“沒有,我已經沒力氣再感應周圍了。”知更鳥疲憊地垂著眼睛:“可一路上沒有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在這裏等我了。”

“原來如此。”

葉清玄嘆息,緩緩起身:“蓋文,艾德裏安家族的長子,學生會會長,皇家學派中的菁英,剛一畢業就進入皇家樂師團,甚至成為了大師的副手……”

“這些事情我比你更清楚,不需要再念履歷了。”

“我只想問,以你的能力,何必去做黑樂師?”

“是啊,為什麽呢?我也很想知道啊……”

知更鳥嘶啞地怪笑了起來,“硬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早已經沒落的家族?從上一代族長開始,這個家族便已經被逐出了最頂層。我的父親共鳴失敗,淪落到沒有輪椅和呼吸器就會窒息而死的地步。而艾德裏安家,這麽多年下來,只剩下一個空殼……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有。你明白麽?福爾摩斯先生,我從小到大,所接受的一切教育,一切理念,都是為了令這個家族重新崛起。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哪怕是阿瓦隆的毀滅,只要艾德裏安家族能夠回到最高峰。成為黑樂師,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重振家族?”

葉清玄冷哼,“你的父親和你的弟弟真的在乎你麽?班納甚至將你當做眼中釘。現在,不正是你的父親親手將你出賣麽?你付出了一切,為了一個不愛你,你也不愛的東西。”

“愛或者不愛,有區別麽?”

知更鳥回頭看著他,眼神帶著嘲弄,似是嘲笑他,又像是嘲笑自己。

“如你所見:名存實亡的家族、將我當做利用工具的父親、發自內心厭惡我的弟弟,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僅有的東西了。他們不愛我,我知道,他們怎麽可能愛我呢?我是他們永遠的恥辱啊。一個生來有罪的私生子,如果不是被檢測出有那麽一點樂師天賦的話,早就被溺死在陰溝裏了。被女傭養大,吃弟弟的剩飯,穿著只有出門才能夠觸碰的衣服,弄臟一點點就會被毒打。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非常好,至少還活著,哪怕代價是做一輩子的奴隸……我還有什麽別的路可選呢?我生來便無路可選,也無路可逃。葉清玄,這就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