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幹凈的襯衫(第4/9頁)

史汪覺得,也許自己繼續留在藍宗是一個錯誤。莉安就做了不同的選擇,借由被靜斷、又被治愈的機會,改入了綠宗。不,史汪想。馬車轔轔作響,周圍全都是蕪菁的辛辣氣息。不,我要關心的只是如何拯救這個該死的世界。她沒時間跑到綠宗去。但想到布倫,她又希望藍宗能夠在某些方面和綠宗相似一些。

玉座史汪沒有任何自作多情的時間,但隨員史汪呢?在無形中引導人們要比依靠玉座的權威恐嚇人們需要更多的技巧,不過也是一種更加有效的辦法。而且,這也讓她擺脫了這麽多年以來領導白塔所伴隨的那種沉重不堪的責任。也許,現在她的生活能有一些新的改變了?

馬車已經來到軍營的另一邊。她搖搖頭,甩掉自己愚蠢的想法,跳下車子,然後向馬車夫點頭道謝。她還是那個剛剛能參加網捕黑魚的女孩嗎?去想布倫沒有任何用處,至少現在沒有。現在她有太多的事要做。

她沿著營地的邊界向前走去,軍營在她的左手邊。天色愈來愈暗,散發著刺鼻油腥味的燈盞照亮了她右手邊散亂的棚屋和帳篷。在她面前是一道環形的原木圍墻,這道木墻並沒有圍住整座軍營,而它裏面只有幾十座軍官帳篷和一些更大的指揮帳篷。它是這座軍營在緊急狀況下借以固守的要塞,也是營寨的核心。布倫認為有必要將他和他的軍官們和大軍營隔開。這座軍營外周還有大片隨軍平民的營帳,他們有太長的邊界需要巡守,否則間諜很容易就能滲入到這座軍營之中。

這道木圍墻只完成了四分之三,不過它的修築工作進行得很快。如果攻城戰役持續足夠長的時間,也許布倫會在整座軍營周邊都築起圍墻。目前,布倫認為這座被工事圍繞的小指揮所不僅會給予士兵一種安全感,還會讓他們感受到一種權威。

八尺高的木樁立在前方的地上,尖端直指天空,如同一隊哨兵肩並肩地站立著。在一座攻城營地中,還是有許多這樣繁重的建造工作需要完成。木墻門口的衛兵知道要放她進去,她很快就來到布倫的帳篷前。她的確有許多衣服要洗,但那些工作大可等到明早再去做。落日的余暉已經開始消退了,她應該在黃昏時在特·雅蘭·瑞奧德與艾雯見面。

像往常一樣,布倫的帳篷裏只有非常微弱的燈光。如果說其他人都在節省燈油,那麽布倫就更是吝嗇得有些過分了。他的大多數部下都活得比他更輕松自在。愚蠢的男人。史汪一聲不響,就推開帳簾走了進去。

如果他愚蠢到不懂得去屏風後面換衣服,那他也就活該被看到。

他正坐在桌邊,借著一支蠟燭的光亮工作著。看樣子,他是在閱讀偵察兵的報告。

史汪哼了一聲,讓帳簾在身後落下。連一盞燈都沒有,這個家夥!“這麽暗,你會把眼睛弄壞掉的,加雷斯·布倫。”

“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只使用一根蠟燭,史汪。”他一邊說,一邊頭也不擡地翻了一頁。“我還要告訴你,我的視力就和我還是個男孩時一樣好。”

“哦?”史汪問。“那麽你的意思是,你打一開始就是個睜眼瞎子啰?”

布倫笑了笑,但並沒有停止翻看報告。史汪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好確定讓他聽到。然後,她編織出一個光球,讓它懸停在他的桌邊。愚蠢的男人。她可不會讓他因為看不清敵人的攻擊而倒在戰場上。把光球固定好之後(也許那個光球有些太靠近他了,讓他不得不把頭稍稍轉過去一些),史汪走過去,從她橫在帳篷中間的晾衣繩上逐一取下洗好的衣服。布倫從未抱怨過史汪在他的帳篷裏晾衣服的行為,也沒有把這個晾衣繩取下來過,這讓史汪有些失望。她曾經想象過為這件事而狠狠懲罰他的樣子。

“今天外邊的營地裏有一個女人來找過我。”布倫說著,將椅子推到一旁,又拿起一疊紙。“她想要為我提供洗衣服務。她已經為這片營地組織了一群洗衣婦。她說,她能比一個心不在焉的女仆更快、更好地洗完衣服。”

史汪僵在原地,偷偷瞥了布倫一眼,後者正看著他的文件。他強壯的下巴左側被光球照成白色,右側被跳動的燭光照成了橙色。有些男人會因為年齡變得軟弱,另一些男人會變得疲憊且邋遢。布倫卻變得更加引人矚目,就像一根石柱經過工匠大師的雕琢,然後不斷地經歷著風雪的磨蝕。歲月沒能摧折布倫的精神和力量,只是給了他更多風骨,在他的鬢角鍍上銀光,在他剛毅的面孔上刻下一道道智慧的紋路。

“你怎麽對那個女人說的?”她問。

布倫翻過一頁。“我告訴她,我對我現在的洗衣婦很滿意。”他擡起頭看著她。“我必須說,史汪,我很驚訝,我本以為兩儀師對這種工作都是一竅不通的,不過我的制服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舒服過。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