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幹凈的襯衫(第3/9頁)

你的隨員?史汪想,難道你不止是認為我僅僅會在艾雯回來之前支持你?

“沒錯,”蕾蘭喃喃地說道,“我應該想到,現在是結束你被布倫奴役的時候了。我會替你償還這筆債務,史汪。”

“償還我的債務?”史汪感覺到一陣慌亂,“這樣明智嗎?我當然不是不想從那個男人那裏得到解脫,但我現在有很多機會能夠偷聽到他的計劃。”

“計劃?”蕾蘭一邊問,一邊皺起了眉。

史汪在心中打了個哆嗦,她最不想做的就是把這件事的責任推到布倫身上。光明啊,那個男人堅守誓言的嚴格程度,足以讓護法們像是一群花言巧語的無賴。

她應該讓蕾蘭結束這種愚蠢的贖罪,但這個想法讓她的腸子打了一個結。幾個月以前,布倫已經對她違背誓言的行為感到失望了。當然,她並沒有違背誓言,她只是推遲了為布倫服務的時間。但想要說服那個頑固的傻瓜實在是太難了!

如果她現在選擇比較容易的一條路,他又會怎樣看她?他會認為他是勝利的一方,而她只能證明自己是個言而無信的人。她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而且,她不打算讓蕾蘭成為解救她的人,這只會讓她欠布倫的債務被蕾蘭接收。兩儀師會以更加精妙的手腕接受這樣的債務,但這其中的每一枚銅板都要足額賠償,還要加上她的忠心。

“蕾蘭,”史汪低聲說,“我並非是懷疑那位將軍,但不管怎樣,他控制著我們的軍隊。難道我們要完全信任他,不進行任何監督嗎?”

蕾蘭哼了一聲。“我可不相信會有不需要指導的男人。”

“我不喜歡給他洗衣服,”確實,她很不喜歡。但即使把塔瓦隆所有的黃金都給她,也無法阻止她這麽做。“但如果我有責任這麽做,有責任察看……”

“是的,”蕾蘭說著,緩緩地點頭,“是的,你是對的。我不會忘記你的犧牲,史汪。很好,你可以走了。”

蕾蘭轉過頭,朝自己的手瞥了一眼,仿佛是在期待著什麽。也許她是在期望自己成為玉座,在與其他姐妹道別時可以讓對方親吻自己的巨蛇戒的那一天。光明啊,艾雯真的要快點回來。握在她手裏的真的是一條塗了奶油的銀梭子魚!塗了奶油的,該死的銀梭子魚!

史汪朝兩儀師營地的邊緣走去。布倫的軍隊環繞著兩儀師的營地,但布倫的指揮帳篷位於和她所在位置正相對的另外一邊,她至少要走半個小時才能到那裏。幸運的是,她遇到了一名正在運送補給的馬車,他和他的馬車可能是剛剛通過神行術來到這裏。這名矮個子、頭發花白的馬車夫立刻答應讓史汪坐到堆在馬車的蕪菁上。不過他似乎很好奇,為什麽史汪不找一匹馬,那樣才更適合兩儀師的身份。幸好這段路還不算遠,而且對史汪來說,坐在蔬菜上要比在馬背上搖晃體面得多。如果加雷斯·布倫要抱怨她的遲到,他一定會知道什麽是嘮叨。他一定會的!

她靠在一只裝蕪菁的麻袋上,褐色裙擺下的雙腿掛在車廂後面。在稍有些顛簸的車廂上,她能稍稍俯瞰這座白色帳篷如同城市一般雜亂無章的兩儀師營地。環繞它的是一支大軍,更小一些的帳篷排成整齊的隊列。環繞在這座軍營外的是逐日增加的一些以軍營為生的人。

在所有這些營帳以外,大地還是灰褐色的。冬日的積雪已經融化,但春天的幼芽仍然稀疏少見。原野上點綴著一叢叢矮橡樹,山谷現出陰影,遠方村莊飄起裊裊炊煙。這片草原讓史汪感到熟悉和適意,而這種感覺又不禁讓她有些訝異。當她第一次來到白塔時,她曾經堅信,自己永遠也不會愛上這片無海之地。

現在,她在塔瓦隆生活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提爾。那個曾經在海邊織補漁網,清晨時分與父親一同撒網捕魚的女孩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一個生活中充滿秘密,卻再沒有一條海魚的人。

秘密,這些強大的、能夠統治許多人的秘密,它們占據了她的全部生活。再沒有年輕人嬉戲的心情,沒有自尋煩惱的時間,也沒有維持友誼的余裕。現在她只關心一件事:找到轉生真龍,幫助他,指引他,希望能控制住他。

沐瑞已經為了這個任務而犧牲,但至少她還能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史汪已經老了,即使不是在肉體上,也是在靈魂上。她被封鎖在白塔裏,牽動各種絲線,影響著這個世界。她做過一些有意義的事,如果這些事真的有效果,時間會為她證明。

她並不為自己的人生感到後悔。但此時此刻,在走過這座軍營時(路面上的坑窪和車轍不斷地讓這輛大車搖晃著,讓它仿佛是裝了一半幹魚骨的罐子),她對沐瑞產生了一陣妒忌。在這片土地還是美麗的綠色草原,而不是現在這種病態的荒土時,她曾經多少次透過白塔的窗戶眺望這裏?為了拯救這個世界,她和沐瑞曾那麽努力地戰鬥,而她們自己卻已經沒有了半點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