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搜神 十一 人心難測(第3/4頁)

鳴臯子淡淡一笑,道:“惠立大師,你想必不知道,我三師弟為何在你身邊伏得十多年吧。你金閣寺道術乏善可陳,得享大名,憑的只是辟邪相傳之力。辟邪亦是神煞,原本家父便打算,一旦六神未能搜齊,便請大師充數。沒想到十數年後,果然用到了。”

金閣寺有辟邪神獸,由歷代主持圓寂前相傳,這個秘密也是惠立在師父當年圓寂時方才知道。得了辟邪神獸,他自覺可傲視同儕,哪知亞德班欽與宗真身上雖無神獸,卻只憑苦修仍然居於己上,惠立心底一直有種不服。他是有道高僧,卻因這一嗔念不能去,以至於未能臻無尚境界,落得如此下場,心中悔恨,實無以言表。勝軍寺中,宗真說自己有入魔之相,當時還只道宗真在危言聳聽,此時才知道正是如此,以至於目盲耳聾,為果毅所騙。而六神中原先也有辟邪之位,晉葛洪《抱樸子》中即謂老子出行,左有十二青龍,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後有七十二玄武,前道十二窮奇,後從三十六辟邪。當初鳴臯子之父發現金閣寺有辟邪神,便讓三弟子陳普壽投入寺中,但陳普壽遠不及鳴臯子,十余年來一無所獲。後來鳴臯子借田元瀚之力,調度九柳門在勝軍寺爭奪白虎神,不料因密宗三聖出現而失手,白虎神也不知去向,但鳴臯子卻發現勝軍寺中仍有一個與白虎神相去無幾的神煞在,因此才接連伏擊丹增與宗真,誰想到這辟邪是在惠立身上。

惠立喃喃道:“原來,我早就被你算計了。如此說來,宗真師兄也是被你所害了?好個陳普壽,哈,哈,哈。”

無心耳朵甚尖,聽惠立說是宗真被害,大驚失色,向前一步道:“惠立大師,宗真大師他……”

惠立怒道:“無恥妖邪!不要假惺惺了!”

勝軍寺中,無心來見過宗真後,惠立本打算讓果智送宗真回龍蓮寺,哪知一進門,卻見宗真氣絕身亡。惠立雖然對宗真有幾分妒忌,仍然極是悲痛。這房中除了無心,再無人去過,他只道是無心下的手。但當時陳普壽曾以附體術奪走宗真片刻心智,以他的本領,暗害宗真也完全可能。不論是陳普壽還是無心害死了宗真,他二人反正是一路,也一般無二。

陳普壽卻不否認,道:“好叫大師得知,宗真大師確為在下附體反殺術所傷。不過當時宗真大師重傷在身,且全無防備,不是在下能勝過宗真大師的。”

他的話中,滿是得意之情。惠立道:“好,好本事。”

他眉頭忽地一皺,陳普壽也不理他,向鳴臯子一躬身道:“師兄,馬上將這禿廝開膛取出神煞麽?”他自己也是僧人打扮,卻稱惠立為“禿廝”。才一開口,聽得一邊有個年輕人道:“師父,求求闞道長饒了他吧。”

這是言紹圻說的。言紹圻全無道術,根本插不上手,而看眼前這些人的武功,一般也非自己所能夢見,只能躲在一邊看著。此時見惠立受傷倒地,陳普壽還說什麽要開膛取神煞,只覺得太過殘忍,不禁出言向孫普定求情。

孫普定正要說:“別胡鬧。”卻見鳴臯子面色大變,喝道:“當心!”陳普壽還不明所以,卻覺身子一輕,惠立不知何時立在自己身前,一把拎住了自己脖領。他嚇得魂飛魄散,心道:“這是怎麽回事!”還沒回過神來,卻聽得惠立大喝道:“善哉!”只是這兩個字吼得殺氣騰騰,一掌擊在他前心。這一掌有如排山倒海,陳普壽哪裏受得住這等大力,前胸肋骨盡已折斷,當時斃命。

惠立一掌殺了陳普壽,心中卻仍是詫異,心道:“是果智解去了我身上的咒術麽?他難道也深藏不露,練成了這等本領?”

鳴臯子見惠立中了化血神刀,卻突然又站了起來,一般大驚失色。他懷疑的卻是無心,扭頭看去,卻見無心也是一臉驚詫。此事前前後後盡在他算計中,偏生惠立突然出手大出他的意外,耳邊聽得一聲喝,卻是孫普定與果智翻翻滾滾鬥在一處。

惠立一掌殺了陳普壽,孫普定一般大感意外,提鐵尺撲上,忽然有個人擋住了他,定睛一看,乃是惠立另一個徒弟。他殺果誠也不算如何費力,果智顯然在果誠之下,自然更不在話下了。哪知交手兩招,便大吃一驚。果智出手,老辣沉雄,竟是遠在果誠之上,甚至隱隱比惠立更強。他叠遇險招,只覺勢頭不對,知道惠立身上化血神刀已除,鳴臯子已被惠立擋住,無心多半不會出手,現在幫得上手的唯有言紹圻。可是言紹圻不會道術,上來也是送死。他猶豫了一下,身側被果智掌沿一帶,半邊身子登時一沉。忽聽得無心驚叫道:“大師,宗真大師!”

聽得無心的叫聲,惠立和鳴臯子同時向果智看去。果智仍是果智,但他舉手投足間,活脫脫便又是一個宗真。惠立也大感詫異,雖然親眼見到宗真屍身,仍是叫道:“宗真師兄,真是你麽?”果智與孫普定纏鬥,卻又沉聲道:“惠立師兄,老衲也生了機變,實是有愧。”聲音雖不是宗真,語氣卻是一般。惠立腦中一亮,心頭卻是一酸,眼中險些要落下淚來,心道:“原來如此。我對宗真師兄頗存妒忌,原來……原來他還一直守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