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搜神 十一 人心難測

無心聽到佛號,如同冰水澆頭,一陣凜然。這聲音正是金閣寺的獅子吼功夫,他渾身一震,道:“師父,你快走,這個老和尚是惠立,他怎麽來了!”說著閃到鳴臯子身前。鳴臯子心中一寬,心道:“這孩子,雖然還不肯叫我爹,終究還是認了。”他拍拍無心的肩,道:“不要怕,我等的就是他。”

無心大吃一驚,道:“他的道術很厲害的,不比宗真大師弱……”

鳴臯子微微一笑,道:“對了,那時還得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我只怕真要傷在宗真那禿……和尚的破魔八劍之下。放心,我不會與他相鬥的。”說著,輕輕推開無心的肩頭,走了出去,大聲道:“惠立大師,貧道守候已久,大師來得晚了。”

鳴臯子在山坡與宗真相鬥,宗真使出破魔八劍一舉擊破丁甲陣,鳴臯子也險些被擊死。無心偷偷跟在宗真背後,那時雖不敢出來,暗中助了鳴臯子一臂之力。他見鳴臯子功力較宗真還稍遜一籌,倒不為宗真擔心,哪知後來宗真竟然傷在了鳴臯子掌下,他又是內疚又是慚愧,深覺對不起宗真。此時聽鳴臯子提起,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惠立與丹增一般,正邪之見之深,對自己也很不寬容,但無心實不願鳴臯子再與惠立起沖突。此時聽得鳴臯子因為自己,改口不罵宗真,只稱他“和尚”,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激。

惠立手持禪杖,身後跟前果毅、果誠、果智三大弟子,大踏步向前走來。六丁六甲中甲戌已為雁高翔所殺,有幾個也受了重傷,丁甲陣已然不全,威力大減,但惠立只是平平走來,他們仍擋不住這等威勢,紛紛後退。但惠立禪杖在手,一杖一個,丁甲諸人便是想逃也無從逃起,一個個被他敲得腦殼碎裂,翻身摔入坑中。

惠立已走到那個大坑前,向裏掃了一眼。先前被孫普定殘殺在大坑裏的苗人屍首都已搬走,裏面暗紅一片,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惠立心頭一凜,扭頭喝道:“鳴臯子,你以生人血祭蚩尤碑,如此傷天害理,難道不怕報應?”

此時已是夕陽在山,暮色將臨。山風漸緊,吹得鳴臯子的道袍斜斜飄起,直如神仙中人,似乎隨時都會禦風飛去。鳴臯子將手背在身後,仍是滿面春風,道:“大師,佛門以慈悲為本,但大師唯有小慈悲,卻無大慈悲,真令人失望。”丁甲諸人已被惠立殺盡,他卻似乎不以為意。

惠立喝道:“斬妖除邪,便是慈悲!鳴臯子,你休要花言巧語!”

鳴臯子一聲朗笑,道:“久聞密宗三聖威名,見面之下,乃囊寺剛而無柔,龍蓮寺柔而無剛,都還算名不虛傳,唯有金閣寺,唯有一‘笨’字可蔽之。”

惠立聽得鳴臯子出言譏諷,心頭更是惱怒。他一頓禪杖,喝道:“鳴臯子,你究竟是什麽來歷?”

鳴臯子臉上浮起一絲詭秘的笑意,道:“大師既然來到此處,難道還不知麽?”

惠立借助果毅的三神通,一路跟著無心而來。無心也算機靈,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別人會以神通來追查,惠立只道能打那鳴臯子一個措手不及,哪知這鳴臯子卻似胸有成竹,早有準備,心中不禁忐忑,心道:“果毅的天眼通天耳通難道已經被那小道士察覺?不對,若已有察覺,也不會帶我們來這裏了。說不得了,還是及早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他猛然間發力,禪杖一下插入泥中。惠立功力高深,禪杖入土足有尺許。一插入泥中,這禪杖上的銅環如同被大風吹動一般“嗡嗡”作響,惠立的大袍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般鼓起。

這正是密宗曼荼羅四輪。曼荼羅為梵文“道場”之意,所謂四輪,為地、水、火、風四曼荼羅。惠立收了三個徒弟,正好布成這曼荼羅四輪。他僧袍一抖,心道:“果毅雖然稍弱,果誠果智的功力都大為不凡,這鳴臯子縱然身有青龍,我也足以匹敵。嘿嘿,密宗三聖,從此龍蓮寺除名,當以金閣寺為尊。”

他正在想著,丈許外的地上突然現出一道劃痕,如同一個隱身人拖著根無形的長槍,直直向他迫前。惠立氣息一滯,心頭一緊,暗道:“原來還有這等好手!”

鳴臯子並沒有動手,來者自是鳴臯子的同伴了。此人功力到了如此境界,較自己也不多讓。他先前見丁甲諸人功底淺薄,頗存輕視,此時輕視之意盡去。但他自恃本領,兩手交錯,極快地結成大蓮花印,喝道:“唵波喃摩羅濕婆羅數索。”

只消這曼荼羅四輪轉動,不啻銅墻鐵壁,來者不論用的是附體術還是隱身術,都如泥足深陷,再難逃脫了。只見那道劃痕到了惠立身前兩尺開外,忽地鏗然一聲,發出金鐵交擊之聲,一個人影忽地拔地躍起,地面卻仍無異樣。惠立知道此人的地遁術為曼荼羅四輪所阻,大為得意,大喝道:“哪裏走!”蓮花印一分,一掌向那人影拿去。這招“’雲手”使得神完氣足,極有威勢。眼看五指便要觸到那人影,那人腰一折,惠立竟然抓了個空,心中不住暗贊:“好本事!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