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斯嘉麗揮揮槍杆,示意他進屋。當他輕手輕腳走到樓梯口時,她仍對他怒目而視。他走過拉毛的墻壁和黑漆漆的樓梯時,似乎還有些緊張;接著走過她身邊,來到門廳。進門時不得不低下頭,免得碰到門框。

斯嘉麗一腳把門踢上,眼睛仍死盯著他。野狼弓著身子站著,盡量縮起身體。他的視線落到墻上滾動的數字照片上——斯嘉麗小時候在花園嚼著生豆子,秋天金色的原野,四十年前身穿軍服的斯嘉麗的奶奶。

“這邊兒。”

他按她的指示來到廚房,斯嘉麗也瞟了眼奶奶失蹤前剛照的照片,然後跟在他後面來到廚房。

她的波特屏仍放在廚台上,上面顯示著頭狼和他的配偶在一起的照片。她把波特屏揣在了兜裏。

她始終緊盯著他,然後把槍豎在櫃角,抓起椅背上的紅帽衫。穿上帽衫,她覺得自己沒那麽脆弱了;接著又抓起廚台上的一把刀子,心裏感覺更踏實了。

籃子裏裝著六個圓圓紅紅的西紅柿。

野狼盯著西紅柿,斯嘉麗皺皺眉頭。

“你肯定餓了吧,”她喃喃道,“狂奔了這麽長時間。”

“我還好。”

“坐下。”她用刀子指著一把椅子說道。

野狼略微遲疑了一下,接著拖出一把椅子坐下。他並沒有把椅子往前拉,似乎是為了留出空間,一旦需要,就會立刻跳起來跑掉。

“把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他看上去放松了些,向前探身,手扶著桌沿,說:“我想象不出我在你眼裏是個什麽樣的人,經過昨晚的事之後。”

她從鼻孔哼了一聲:“是嗎,你想不出?”她抓起砧板,啪的一聲摔在野狼坐的桌子的另一側,“你要我給你點提示嗎?”

他垂下眼皮,用手摳著桌面上一道年久的裂痕:“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失控過了,不知道怎麽回事。”

“我希望你不是到這裏來尋求同情的。”她的刀子仍握在手裏,眼睛須臾不敢離開他。她在桌子和廚台之間來回走了兩次——先是拿起一塊面包,接著又拿起兩個西紅柿。

“不是——我已經告訴你我為什麽來這裏了。我花了一整晚在想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你把鬥毆當作一門正當職業,也許你應該從那個時候想起。”

長時間的沉默。斯嘉麗仍站著,刺中一塊面包,扔給野狼,他毫不費力地接住了。

“你說得對。”他一邊撕下面包皮,一邊說道,“也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他咬了一口面包,幾乎沒嚼就吞了下去。

野狼沒找什麽借口,也沒為自己辯解,這讓斯嘉麗感到困惑。她覺得需要讓自己忙起來,於是拿起一個西紅柿,使勁用刀子切開,也不管擠了一砧板的西紅柿汁。

她用刀子把切成片的西紅柿串起來,也沒拿盤子,直接遞給野狼。西紅柿汁和桌子上的面包屑很快混在了一起。

當他接過西紅柿時,眼神十分空洞:“謝謝。”

斯嘉麗把西紅柿柄扔到洗碗池裏,手在牛仔褲上抹了抹。屋外,太陽正在冉冉升起,雞也咯咯叫著,越來越騷動不安。它們納悶為什麽斯嘉麗不喂它們早餐呢。

“這裏好安靜。”野狼說道。

“我不會雇你的。”斯嘉麗拿起那杯剛才忘了喝、早已涼透了的咖啡,終於坐在野狼的對面。刀子就放在砧板邊緣、她的手邊。她一直等著,等到他舔凈手指上最後一滴西紅柿汁。

“說吧,那文身是怎麽回事?”

野狼低頭看著他的小臂。在廚房燈光下,他的眼睛發出寶石般的光,但這次斯嘉麗沒有怦然心動。她所關心的一切是在這雙眼睛的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麽。

他把胳膊從桌子上伸過來,使之完全袒露在燈光下,然後收緊皮膚,好像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文身。LSOP962。

“絕對服從團隊命令的士兵。”他說,“962號。”他松開了拉緊皮膚的手,又弓起身子,坐回椅子上,“這是我犯的最大的錯誤。”

斯嘉麗聽了汗毛倒豎:“究竟什麽是團隊的命令?”

“就是一個團夥,人們通常管他們叫狼群。他們自稱治安團、反叛者、預言者,但……他們比罪犯也強不到哪去,真的。如果我有錢,我就把這東西從身上弄掉。”

一陣風吹得門前的橡樹沙沙作響,樹葉掃著窗戶。

“那麽你不再是他們的人了?”

他點點頭。

斯嘉麗看著坐在桌子另一側的他,感到困惑。她無法判定他說的是不是實話。“狼群。”她喃喃道,在心裏琢磨著這個名字,“他們經常這麽幹嗎?毫無道理地把無辜的人從家裏帶走?”

“他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斯嘉麗把帽衫的帶子拉緊,直到她覺得勒得太緊了,才把它再次松開。“為什麽?他們想要我奶奶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