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恬不知恥(第4/5頁)

何栩應了一聲,正要進院,借著傍晚的余光見晏時印堂隱隱泛出赤色,非福蔭之相,正在思索之間,晏時已經大步出門,何栩心想多半是夕陽余暉所致,倒不以為意。那邊桑柔也在招呼開飯,於是快步上前幫忙端飯菜上桌,兩人一起用了晚飯,稍微收拾,外面天色已然盡黑。

桑柔拿了掃帚前去工房打掃白日裏打磨掉下的木屑,何栩自然不會閑著,於是掌了燈火,也拿了掃帚前去幫忙,進得工房,就聞得木香撲鼻,溫和潤澤。

紫檀木得來不易,這些細碎木屑也帶著濃濃木香,是制作檀香的上好材料。那些木質密實較重的細木屑乃是檀香木木心部位所出,賣與制香店作為制作檀香的原料,也可幫補家計,只是需及時密封,若是走了香氣,只有淪為灶房引火之用了。兩人連掃了兩簸箕木屑,用麻袋裝盛,小心密封。

何栩見工房中間立著個高出自己兩頭的物事,心想便是這段時間來晏時一直忙活的木像,一時興起,把蓋在木像上的油布掀開一看,忽然臉上一紅,只見一尊真人大小的男子身軀,肌肉紋理起伏,腰上裹著油布,其余部位無不袒露,只有頭部還只是模糊的五官,整個木人和真人無異,右手背劍攏於身後,左手捏指於胸前,檀木香味縈系遍體,烏黑之中帶著幾分紫色,確實鬼斧神工,渾然天成。

何栩贊嘆連連,仔細觀摩,當看到那木人背後的木劍之時,不由一陣驚呼。——那木劍與她多日前遺失,一直遍尋不著的誅邪劍極為相似!

何栩把木劍自木人手裏取出來,反復端詳,確認無疑,再取過木工台上的設計卷軸展開一看,畫中道人所持的,正是誅邪劍!

何栩暗自心驚,把其中的關鍵對桑柔一提,桑柔也是吃驚,於是告知何栩這畫軸乃是瑯琊堂顧掌櫃定制木像的樣板畫。何栩心想既然和瑯琊堂的顧掌櫃扯上關系,總算一個線索,順藤摸瓜,一定可以找回丟失的誅邪劍,於是告別桑柔,只身出門,辨別方向,奔明州城而去。

桑柔見相公和何栩都出門辦事,於是關好院門,回房歇息。

適才何栩出門頗為匆忙,桑柔也有些擔心,相公不在身邊,也無人商量,唯有幹著急而已,這樣輾轉反側,折騰到四更天也未睡著。這般失眠倒是與晏時成婚以來從未有過,只覺得莫名的心悸不安。

萬籟俱寂中突然聽院門被叩響三聲,微微停頓,又連接三聲,桑柔知曉是相公回來了,於是起身披衣,取了個燈籠前去應門。

柴門一開,只覺得一陣勁風撲面,似乎有人從身邊快速走過,接著工房的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而後迅速關閉,接著工房內刀具叮咚,雕琢之聲鑿鑿作響。

桑柔知道是自家相公又在星夜趕工,關上房門走到工房外柔聲言道:“相公,天晚了,還是先歇息,明日再趕吧。”

工房內忙碌之聲不絕於耳,只是沒聽到晏時應聲。

桑柔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挑亮燈籠掛在檐前,又柔聲道:“相公還沒吃飯吧,我先把飯熱熱。”

工房內依舊無人應答,只聽雕刀遊走,木屑簌簌而下的細微聲響。

桑柔心想相公今天大概是太過忙碌,也就不再打擾,轉身摸索去廚房,把預先留下的飯菜熱了熱,用竹籃裝了碗碟送到工房門口。她長期雙目失明,這深夜之中操持家務和白天也沒什麽區別。

放下竹籃,桑柔又揚聲對工房裏忙碌的相公言道:“飯菜在門外的,趁熱吃了再去忙吧。”

這次依稀聽到屋內的相公隱隱應了一聲。

桑柔也不去打擾,轉身回房,而今相公回來了,桑柔心裏總算安定了許多,不再像先前一般惴惴不安,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依稀之間聽得腳步聲響動,知道是晏時忙完回房了,翻身正要起來,卻聽晏時低聲說道:“你——睡——吧……我——就——想……看看你。”聲音低沉,一字一頓,和平日裏不太一樣。

桑柔微笑道:“看了這麽多年,還看不夠麽。”說罷卻有些羞澀,下意識轉過背去,就聽一陣輕微的器物摩擦聲,而後便籠罩在一股濃烈的檀木香味之中,想來自己的相公正坐在床邊。“你啊,又忘了把工具袋取下來了,別又像上次一樣,背著袋子找袋子。”桑柔聽覺很靈敏,也早習慣了自家相公忙碌起來有事丟三落四的性情,柔聲嗔道。

晏時的語調依舊是平緩非常,一字一頓,“以後不會了……娘子,這麽多年來讓你陪著我吃苦,一直覺得好生對你不住。”

“相公怎麽突然說起這等話來?”桑柔聽得這番言語,轉過身來想要拉住自家相公的手,卻拉了個空,正要相問,只聽窗外幾聲雞啼,腳步聲響,自家相公走到門口去了,“相公哪裏去?一夜未眠,而今天都亮了,還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