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個可怕的念頭令他打起了冷戰,如果亡靈儀式失敗了,那將會是怎樣一個後果呢?

童年時那一幕,常在他惡夢裏出現的那一幕,魔獸嗷嗷的尖銳叫聲過後,那層層巒巒的黃沙之上,明明已經死去的父母,還有那一個個族人,正是因為亡靈儀式,在那淒美曼妙的亡靈咒文中,變成一具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成為亡靈一族的成員,成為他們的劊子手,從此將永不休止的走在地獄的深淵……

如果雅玲也變成那樣……

他不敢想下去了,全身也因這個令人驚懼的念頭而戰栗!

但假如能成功呢,一陣按捺不住的狂喜又跳上了心頭,動人美麗的雅玲將重現眼前,往後的日子,她的笑靨也不必在記憶裏痛苦的去尋覓……

不過雅玲本人會怎麽想呢?

剛剛成為亡靈惡魔的日子,是阿倫生命裏最大的一個夢魘,那對陽光的恐懼,逃避一切光明力量,對自我存在的懷疑,質疑著生命,質疑著這個世界,靈魂常常感到痛不欲生……那些日子也要讓雅玲去面對一次嗎?她真的樂意走進這樣的生命嗎……

這個世界到時會增加一個悲哀的生命,一個人類所不能容納的亡靈惡魔,就算成功,鳳雅玲到時能接受這個事實嗎?

說不定她將因此無比的痛恨我,仇恨我,畢竟她並不是她母親鳳慕雪……

想到鳳慕雪這個名字,他忽然又聯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出手重創鳳雅玲的刺客就是老師東帝天,以他的實力,為何不直接結果鳳雅玲,而是讓她身受重傷,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對她親手施放亡靈儀式,讓鳳雅玲也成為亡靈的一員嗎?老師之前授予我的亡靈儀式手冊,就是為了這一刻的來臨……

他的內心更冰寒了,上一代的女皇是亡靈血統,這一代女皇也必須同樣是亡靈血統嗎……

阿倫用顫抖中的手拭去淚水,另一只手仍緊緊牽著對方,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腦海中明明仍在天人交戰,但亡靈手冊已被他從懷中慢慢取出,在他指縫間打開了,那可以改變生命形態的過程又一次映了他的眼簾……

他急促的呼吸著,用顫抖的雙手盡量溫柔地讓鳳雅玲重新平躺在床上,探手再一次撫過對方的臉龐,只可惜已感受不到半點往昔令他心跳的體溫,他深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在腰囊裏取出了六根白蠟燭,以六芒星方位,分別點燃在周圍。

阿倫看著自己那雙不停顫動的手,這種連靈魂也為之恐懼和顫栗的感覺,到底有多久沒降臨在自己身上了,他緩緩將口中憋住的空氣呼出,雙手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六芒星符號,飛快的念誦起亡靈儀式的咒文。

那是一組組頗為繞口的咒文,聆聽起來偏偏又十分悅耳,像空靈的野外,百靈鳥的歌聲,又像是某一首極為古老的歌謠,開始阿倫還可以通順的念出每一個音節,但漸漸,語速便降了下來,每一組咒文的念出,仿佛都得耗盡所有的精力,尤其是念出那尾音的刹那,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探進了阿倫的腦海,觸過他每一道神經,令他如遭電擊。

阿倫知道那是心魔正入侵他的靈魂,忙斂起緊張,盡力讓自己進入到無驚無喜的狀態,一個字一個字的把咒文準確地念誦下去,心中明白,這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終極亡靈儀式!

虛空中,一個六芒星符號正在形成,並慢慢擴大,散發出極為耀眼奪目的銀光,鳳雅玲的身體也漸漸模糊在這片銀光之中,四周空氣的流動仿佛也緩慢了下來,元素開始有規則的跳動,令人心曠神怡的生命氣息活躍在四周,與令人窒息的死亡元素揉合在一塊,從分庭抗禮,到漸漸無分彼此……

這麽大的動作,營帳外的人是否已經發覺了呢?但阿倫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一切如箭在弦,他的手再次往虛空探中,畫出第二個六芒星符號。

整個空間也隨之晃動了一下,銀光深處,無數畫面從其中穿出,急速沖面而來。

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亡靈大軍,正搖搖晃晃的行走在同樣沒有盡頭的荒漠之上……

一片極為遼闊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的排列著五花八門的刑具,每一具刑具上都有一個表情極度痛苦的受刑者……

血紅色的河流上,全是隨波飄蕩的浮屍,從河流的源頭一直漂向大海的盡頭……

畫面紛亂至極點,一幅接一幅的沖進阿倫的眼簾,沒有一幅可以令人感到愉快的,每一幅都在挑戰阿倫的神經。

幻聽已伴隨著這些畫面出現了,一開始僅僅是呢喃般的低鳴,像是要打亂阿倫念誦咒文的節奏,又像是要在為亡靈咒語和音,很快,這些聲音便越來越大,時而是重金屬碰撞的嗡嗡聲,時而是尖銳的刀叉刮在光滑的瓷器上的刺耳聲,但阿倫卻是漸漸聽到,那是萬千個聲音正和自己同時念誦著亡靈咒文,聲音變得如此巨大,每一個音節發出時,都能震徹天地,都能撼動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