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五十六章 若寒。瓢蟲(第2/8頁)

“聽你的,我們這就回去。”NAVA答得很幹脆。

“你不需要留在這裏指揮這些人麽?”若寒指著那些興奮的教徒們。

“欲授之詞,無論我身在何處,只消開口,皆可傳抵他們耳裏。”NAVA得意地說。

車窗之外,一名教徒捧著木雕娃娃跑出房子,如獲至寶般,他的身後追著哭泣的幼童。幼童被門沿絆倒,坐在門前放聲大哭。直到看見這一幕,若寒才感到劇烈的後悔。縱然無可阻止,若是在NAVA下達第二道焚門令之時自己能出言反對,哪怕只是對這些暴行有所幹擾,她亦是盡了力量。可她實際什麽都沒有做。勇氣呵,若寒責怪自己失掉了勇氣。或許只憑勇氣無法左右結局,然而這種護佑弱者的抗爭行為本身即美的行為過程,每個瞬間即成美的永恒;換言之,哪怕僅僅為抗爭而抗爭,無論結局如何,亦是無愧於心的了。美本來就在於對結果的追求,而非結果本身,不是嗎?她不該什麽也不做,至少應該做出努力、犧牲。思緒至此,若寒不自覺地從嗓子深處發出短暫、急促、掙紮、痛苦的喉音,她自知已是追悔莫及。

“我來這裏,只是為了讓你見證這一時刻的發生。”NAVA笑著說道。

“我已經看夠了。”若寒閉上了眼睛。

“那麽我們這就回去。”NAVA笑笑,探出腦袋向車夫招呼了聲,後者立即從車廂底下取出一捆包袱,解開包袱,取出厚厚帷幕,隨之將車廂整個罩住。

若寒再度置身於絕對黑暗,如被推入一口深井,視界淪陷,身體則開始融化、蒸發、縮小。只是若寒不再尖叫。她知道這晚有很多人在哭泣,但她不能是其中一個,她沒有悲傷的資格。那道政令確確實實出自於她的口舌,她沒有阻止,也無力阻止,但不代表著她可以不為此感到羞愧。

曼妙輪廓滴下燭淚蒸發為黑暗粒子,粒子融入石油海洋,海洋在世界的胃裏稠滯蠕動。NAVA與若寒,一個恣意遨遊,一個心如死灰。

直到熟悉的旱禾氣味再度充斥鼻腔,若寒才意識到自己已回到關鐵。她推開櫥門,發現囈樹仍蜷縮在衣櫃之外。他睡著了。

次日天明,半空已積了一層厚霾。天頂燈光變為灰黃,空氣裏彌漫著焦味。

但是廠區裏似乎並無異樣。跑腿的科學人依舊送來油墨未幹的圖紙,門外的守衛依舊在午後發出響亮的鼾聲,囈樹仍在老時間準時來取工件圖紙。見到囈樹之後,若寒第一時間就把前夜發生的動蕩對囈樹如實相告,期間NAVA數次打斷她,聲稱那無非是一場空氣汙染,並嘲笑若寒過於大驚小怪。男子仰著頭透過天窗玻璃盯著天空凝視許久,聳聳肩走了。顯然,城區裏發生一切尚未波及到關鐵工廠,對於這名信奉眼見為實的男子而言,若寒的傾訴並不見得有什麽說服力。若寒不知自己應該慶幸還是失望。

第三天,黃霾未退。若寒走出圖紙室散步,廠區裏仍無異樣。

“你的計劃好像失敗了。”若寒表面嘲諷,心底卻是祈禱。

“別這麽早下結論,厚積薄發是植物們的特性。對待它們,你要特別耐心。”NAVA自得答道。

這天囈樹照例拜訪她們,他為她們帶來一枚眼睛形狀的銅雕,那是他利用邊角料打造的。在NAVA對銅雕驚嘆不已的同時,若寒冷靜勸說囈樹利用這個夜晚前往夜市一探究竟。男子點點頭答應了。

第四天。除了半空之中的黃霾,一切仍無異樣。

若寒開始真心懷疑NAVA的計劃是否能夠奏效,懷疑這場陰謀最終會否只是一場虛驚;NAVA則氣定神閑地把玩那盆金桔,修剪枝葉、松土、逗根毛玩耍,要不就是盯著剛長出不久的果實出神。

“NAVA,你的計劃怕是失敗了吧。瞧,廠裏沒有絲毫異常呢!”若寒主動出擊譏諷道。

“關鐵的境況無法代表整座城市。要知道,這裏距離任何地鐵入口都很遠,蝸蛉樹的觸角暫時還伸不到這裏。”NAVA平靜回答,捧起一枚翡翠色的綠果小心翼翼地為它拭去灰塵,隨手毫不留情地摘下紅果塞進土裏。

“也或許是你的陰謀被大家看破拆穿了吧?只要堵住耳朵,那些小蟲恐怕就無可作為。”

“你太天真了,人的七竅本是相通的,堵住耳朵還有鼻孔,堵住鼻孔還有嘴巴。切莫看低它們的機靈,蝸蛉是無孔不入的。”女孩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給那枚綠果撓了撓癢。

“就算是這樣,可我沒有看到任何效果。”若寒倔犟地說。

“我說過,忍耐是與植物交流的最大技巧。親愛,只要充分賜給它們時間,它們必能回報以驚奇。”NAVA仍是平靜微笑。

“是嗎,親愛?可是我更覺得你的那些寶貝恐怕無法忍受這汙濁空氣的影響,早已盡數枯萎死去了呢。”若寒大膽地說出自己的設想,或者不如說,是她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