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五十章 獸。隕滅(第2/3頁)

意識混沌,你輕吐一個字:羊。

夜雨。獸伸出前爪拭去雨水,卻無法嗅到泥塵氣味。

湊近看,才知是血。

舔舐在口舌之中的,並無一絲鮮甜,液體如泥水般沉著,這並非富集生命力的清甜甘霖,而是構成世界一部分的生命力,已然死亡,已然流逝。流逝的,便不再復蘇。隨後你不再有思緒,亦不再覺寒冷,周身被籠罩在混沌的無色黑暗中,蜷身睡去。

天亮了。眼前的景象驚世駭俗。雲層碎了,古禽正在墜落,長羽如同墜落的層雲紛下。瑣細的數枚雲使穿梭於飄蕩的羽梢之間。他們所作的一切,皆為徒勞,他們的悲鳴亦是你難以想象。你終於發現,那座穿行於層雲間的移動坦原,如山脈一般屹立不倒的永恒的天空標記,竟是可蜷曲的竟是會流血的。你看見古禽的雙翼在巨軀兩側緩慢曲張,時而擦掠丘壑,時而拍碎山崗。忽覺天地亦成方寸之所,身周世界隨時可能被隨同那只巨物一同隕葬。

一場天空溺亡。亂象乍起。

它在半空掙紮了很久,當往日的高度已無可維繼,無數個黑點跟隨古禽飛翔,那是飛禽與雲使。你仍然聽不見,但知他們正在哀鳴。

墜落之時,地震了。

七十一日。冷地之眾發巨鐮擊古禽咽喉,禽為之剖腹,巨創。血雨紛下。

關於古禽的隕滅,巡仍記得自己作為陷阱的誘導者、屠戮者的幫兇所做的一切。

巨瞳之下,細微之物悄然依附在眼瞼粗裂的鱗片之上。當巡邏的雲使衛隊例行飛掠而過,巡敏捷地避入細鱗片間的縫隙躲避。此時已近傍晚。古禽照例緩緩撥動長尾羽,掉頭向東,飛向略顯起伏的遠山。

男子跨立在鱗片表面微曲的溝壑,在風中努力企穩足尖。他終於尋機得以與古禽對話,與多年前的DARKEN如出一轍。

偉大的Archaeopteryx,我名為巡,你一定不曾聽聞我卑微之名。

我來,只為一事。地上以及地下的王,已向爾眾宣戰,宣告這周而復始的平衡,僅為規則之下的美的假象。假象之下,血肉已腐。

為何,聖所降臨的國,不曾時時為光所徹耀。為何帶給我日夜交替,為何黑暗擁有與光明匹敵的平衡。

我見過一幅巖畫。史前的那一次顛覆,發生在日落之時。彼時,你不再奔赴長影而去。雲層在夕照中燃燒,我見你徜徉其間。

偉大的Archaeopteryx呵,你才是真正的逐日者。落日余暉何其壯麗,你為何掉頭向東,又為何要避開層雲的呵嬉與擁簇。為何你們之間的感情需用偉大去搪塞和匡限。

偉大的Archaeopteryx,呵,聖之所下,皆無可負。

古禽巨大的瞳仁紋絲不動,掠過雙耳的風聲響依然浩蕩。前方,天色漸暗。身後,光芒海事。

密室。黑孩子圍坐一株植物。遞上芒蚤種子,植葉順著她纖細的手指遊移到冰冷的手心,只依靠觸覺。黑暗中的觸覺,便是真相。所遇獵物,便傾巢而出。植葉卷曲著芒蚤的種子抽離少女的手心,緩緩卷入深渦的花心,不無貪婪。

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少女十指緊緊交叉,下巴支在指節上對植物輕語。自由是一種欲望,自由從來便是沒有止境的。只有在那株植物面前,她才露出猙獰的面孔,哪怕,只在一瞬。

立在巨瞳之底,巡大聲重復他的勸解。聲音愈漸低落。他已不自信能勸服古禽調轉方向飛往日落之側。夕日的光芒即將被土地所吞沒。男子並不知,古禽已飛臨大軍所駐藏的山陵;他更不知此刻就在他的腳下,殺器已悄然觸發。

當那件巨器刺入古禽喉部,甚至並無一絲震動。

巡依然喃喃不止,不知疲倦。直到。最後一絲光芒即將湮滅之時,古禽開始側轉巨軀。是的,它都聽見了。他背身蜷倚著粗糙的眼瞼鱗槽,淚流滿面。

巡並不知道,巨器已直插古禽咽喉。當古禽轉向落日,倒角被觸發打開,寬刃便始在巨物之腹刨開細而深的創口。鍺紅而無腥的液體噴灑而出。

蒼白手心。少女揉撚一枚種子,形如短劍,獨自立於土山之巔。種子似已長眠。上空,巨物側轉身軀,廣袤的陰影投射在群陵之間,緩緩移動。那深深插入古禽軀體的寬刃末端,巨纜一直延伸至腳下的山體深處。那裏有萬千之眾。在NAVA的安排下,他們策劃著,運動著,私語著,如合一體。

落日之側,雲層煜煜生輝。何其壯美呵。生命總如宿命般奔赴自身的湮滅。

山體微微震動,碎石滾落。巨大的牽引力撕扯著腳下,山要裂了。一旁的統領舉起手,巨纜末端延伸的眾多長纜,被逐根逐根地牽引至臨近山巒。數百之眾呼吼著口號牽引一根長纜末端的粗繩至臨近山巒預先挖設的坑基,前爪牽引,後爪擡起鐵鎬用力插入地表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