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們的盛宴 第四十七章 若寒。焚門記(第4/8頁)

“種子?”

“是旱禾的種子。它接受了我的條件,這意味著它的後代將為之改變,太妙了。”黑眼睛欣喜說道。

“如果你指的是那株被脅迫、被威脅、被欺詐的植物,那麽是的,我都看見了。”綠眼睛冷冷說道。

“無稽之談!植物與我之間唯有信任與承諾。你須知道,怯懦之徒唯有受到鼓舞才可作出決定,我這是在幫它。”

“我知道你自有力量迫使他人成為你的喉舌、打手、扮演你所需要的猙獰面孔,可是我並不懼怕你,我也無可失去。粉飾許多,無非謊言而已。NAVA,你為何不對我坦露真相呢?”

“因為我還愛你,這便是真相。”

綠眼睛喟嘆一聲,眼角垂淚。莫非對自己的愛儼然已成為NAVA任意攥取欲望果實的藉口了嗎?想來如此,便覺內心刺痛。

見若寒沉默不語,NAVA追問道,“你可知我在想什麽?”

“不知,我也不願知曉。”綠眼睛眼神懵懂,她已預感NAVA的邪惡計劃即將奏效,自己卻困惑而無助。或許唯一值得慶幸並絕望的,便是自己再無受傷之虞,亦沒有任何其他的牽掛。

“呵,不知也無妨。”黑眼睛貪婪地舔舐香唇,笑道:“答案很快會揭曉。”

那一聲綠眼睛所發出的嘆息,注定成為悲劇世界的初始基調。

當女孩走出栽培園,若寒發現遠處街市的上空已冒出一縷輕煙,頓覺什麽即將發生,卻又難以名狀。然而不待她細想一個字眼來加以形容,那頭綺麗健碩的白獸已現身在出口,躬俯脖頸,靜候著她。這是該動身的無聲提醒。女孩朝它亟亟走去,抓住它的淺灰鬃毛,一躍而上。

尚有許許多多的計劃,等待她的籌謀與施行。NAVA披上黑鬥篷,戴上兜帽,策動曼弓走入街市,她的身後,灰色的煙柱正裊裊升起。

女孩的預感沒有錯,暴風雨即將來臨。

黃昏,更多的煙柱升起了,灰澀、緘語、哽咽的煙柱。

默不作聲視察了兩座植物工廠,若寒終於按捺不住,她推開工廠沉重的鐵門,甩開低嚎的看門獸,奔跑在城裏。那裏,沖突與暴亂正在沉默低語的建築物下積聚。

一名高聲咒罵的青年扛著門板狂奔經過女孩的身旁,他的身後數名黑衣人緊追不舍;三兩名操著鐵鉗、螺絲刀的教徒跨在長腿樓梯上費力地拆卸一所大鐵門,為了方便動作,他們甚至脫下了黑衣制服;一群尖叫的女孩抱著水桶潑向被點燃的木門;稚氣未脫的年輕衛士牽著一串被鐐銬鎖住的市民走過街口;滿眼皆是熱心而瘋障的武裝僧侶,他們往往只簡單報一句“奉主之名”,便推開哭喊無助的小男孩、老婦人,斧鋸齊上,匆匆卸下木門,匆匆把木門拆成木片,隨後付之一炬。

“親愛,如果你以為殘酷現象可以得到我的憐憫,那麽你錯了,我見識過遠為殘酷的。”黑眼睛率先動口道。

“我要你看,我要你看。”若寒輕聲囁嚅,牙關顫抖。

身著教會制服的黑衣人與老婦人爭奪門板、揮舞斧子劈毀無主的木門、鞭打任何膽敢反抗的市民。成捆的木門碎片被堆徹在街心,點燃焚燒。到處是哭泣、憤怒的人群,他們的門板已被強奪,他們的家已不再完整。這一切皆得到了政府的默許,皇家衛士們默默目睹這些,無視前來求助的市民,並冷酷逮捕任何企圖反抗的鬧事者。

最後,那一扇扇門洞,成為一個個黑洞。人們屈辱地躲在黑暗內,恐懼地守望夜幕降臨。

“原來這就是你設下的陰謀,難道你設計這些,只為構成一個供我猜測的謎面?”若寒厲聲責問道。

“親愛,你的諷刺何其有趣。”黑眼睛說道。“然而我願意承認,這道焚門令,確是我所下達。”

“告訴我,到底為何要燒毀眾人的門戶呢?”

“門的作用是隔閡自我與他人,家庭與社會。科學人既已銷聲匿跡,眾人皆為吾主的信徒,秉持相同的信仰、崇拜唯一的偶像,自然便無須隔閡。我需要他們走出來,走到一起,好讓我的眼睛時時看到他們虔誠的面容,好讓我的指腹時時觸碰他們卑微的前額。”

“於是你便命眾教徒強行搶奪,燒毀眾人的門戶,將信仰強加於所有人?”

“是的,以示一種紀念。眾失落榮耀已久,我正試圖幫助他們回想曾經為父王付諸的勇氣與犧牲。”

“荒謬!”

“可是我喜歡。你可見過這般喜悅與悲壯同在的情景?”

“沒有。我認為這並非值得誇耀之作,強加的美毫無美感,強迫的信仰毫無根基。我只看到目中無人的愚蠢與自大。”

“如果只因一時半刻的表象便妄下定論,究竟是誰人更為愚蠢?親愛,莫急。關於我的計劃,這只是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