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鉆地機的陰謀 第二十章 若寒。身世

晝。空城。

長街。女子。孤身一人。她的步點如行走雲際般。所至之處,屋宇枯萎。女子止步於倒塌的鐘樓,鐵質的分針刺入大地。龜裂的傷口蔓延至腳下。當時間倒塌,能度量腳步的,唯有意志。

跨過,前行。

晨。天色蒼白。人群匯於地下鐵,旋即消失。喧雜止於轟鳴。待轟鳴聲漸遠,這座城,又是女子一人的空城。

暮。她守候著。人流泉湧於地下鐵。喧雜漸起。Vissis亮起一盞昏燈,人影浮現。女子撫一撫髻發,她的故事又開始了尋覓。

如此日復一日。

晝。空城。

紅綢舞。城在朱紗中緩緩飄動。忽然,女孩天真地笑了。風塵過後,街市的盡頭出現一個紅影。

你是我的靈魂嗎。女孩問。

女子攤開雙手,手心含著一朵冰蓮。一觸及女孩的指尖,冰蓮立即凋零,化為紛紛雪片。

你身上帶有毀滅的力量,與生俱來。女子表情淡然。

我的名字叫NAVA。我是魔王的女兒。

我是若寒。寒冷的寒。

你絕非冷地之眾。

我來自飛翔之國。

為何不見你的羽翼。

撕了,燒了,自甘墮落。女子言語平靜。

你又何苦墮落至此?

我來,是為一只獸。

安息日。紅月燃燒。當龐大的獸群掠過女子面前,揚塵淹沒了半座城市。

女子說,它不在這裏。

呵,NAVA輕輕地笑了。他早已失去了本來的面目。

黃昏,大群蛾子一如既往在半空撕殺,鱗粉紛揚飄落。

所有愛上我的人,都會結蛹,羽化為蛾。你的獸,亦無法例外。

女子長久地沉默,輕輕搖頭。

那麽只剩一個地方。

帶我去。

一根羽毛緩緩凋零,它是決心自溺於黑暗。如死一般快意。

歷數地獄的喉管。咽喉以下。是坑。深不見底。

地上的城正為白晝,而此地卻不見天日。NAVA之奴,成千上萬。喘息,咆哮,以及沉悶的敲擊聲,這是晝的聲音。這才是隱匿於白日之下的真相。

倘若你在此失足,必粉身碎骨,永劫不復。NAVA嫣然說道。

呵,謝謝。女子縱身一躍。

你的利齒流溢哀傷

我引頸,鮮血艷麗滿目,並無疼痛

直至,宿命溯流而下

直至,靈魂輕易跌出了畫框

比絕望,更絕望。

坑。女子臥在女孩懷裏,遍體鱗傷。

我說了,他早已失去本來的面目。

我來,是為一只獸,它絕非泛泛之輩。

是。可即便如此,現在他卻只有一種名字:眾。

呵。女子冷冷笑,笑得痛苦。在她的身側,暗黑薄霧隱現倒錐形的深坑,坡道螺旋延伸至盡頭。奴,成千上萬。

你與他們不同。我要一座空城,只有我和你。

為什麽你對我的追索這般無休無止?我早說過,我來,是為一只獸。

我的欲望便是力量源泉,在得到滿足之前她是無止無盡的。

放過我吧,任你挑選的獵物行走在這城裏,成千上萬。

短暫沉默,再度啟唇。我可以給你以自由,穿行於晝與夜的權利。但你必須自己尋求生計。一旦死去,按照冷地的規則,呵,我將為你挑選一具新的軀體。說完,她伸手觸到女子的傷處,所及之處,痊愈如初。

女子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並不知這番話,是NAVA極為難得的妥協與許諾。

晝。空城,空無一人。大地背面,隱現奴的喘息。

她知道他在那裏,那些坑道裏。她在黑暗裏舉起火把,在此起彼伏的嘶吼中附在他們的耳邊訴說自己前來的祈願,一個接一個。

後來她知道自己是徒勞的。徒勞,但不棄。

我來,只為你。

日復一日,終有一朝,女子與他相遇了。她確定是那只獸。

黑暗裏始終注視著他們倆的那雙黑眼睛,卻不容許。

於是她與他相遇又錯過,邂逅又重逢,如被命運之手擺布。她得知他在冷地有了一個名字,囈樹。

她把前世的回憶告訴他,毫無保留,他卻將信將疑。

夜深了,紅月漲滿半個夜空。與從前何等相似。

蒼月。你又來。我緩緩臥倒,膽怯而莊重。

羊為獸食。這亙古不變的定律。你卻遲遲未下口。

我的血肉,給你吃。我在你的耳邊悄悄說,卻只見你蒼綠之瞳,仰望夜空。

這一切都落在黑暗裏注視他們倆的那雙黑眼睛裏,不久,女子從人間消失。

許多次沒有黎明的蘇醒。密室。女子伸出指尖觸及四壁,玫紅的壁磚,晶瑩剔透。

我許諾,直到他愛上我的那天,你才可重獲自由。身後,是NAVA的笑臉。

你無法控制我,你能夠囚禁的,只是我的身體。

呵,你仍未意識到麽。親愛,我已擁有你的恨,她會比這座宮殿更堅固。女孩的指甲在壁磚劃一道傷口,墻面血流不已,很快溢滿了高腳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