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第5/16頁)

“我認為那是由巨大的翅膀造成的,長官。”他說。

“好眼力,軍士。”

龍在下落,但並非俯沖。它僅僅從塔頂躍起,半是墜落、半是向下飛,很快就消失在大學的建築背後。

魏姆斯發現自己豎起了耳朵,期待聽到砰的一聲。

但龍很快又回到了他視線裏,行動仿佛一支箭,仿佛一顆流星,仿佛某種能夠將每秒三十二尺的自由落體運動轉換成無法阻擋的飛升的東西。它貼著屋頂上的人腦袋滑過,制造的音效讓這一切變得更加恐怖。聽起來就好像空氣被緩慢地、細心地撕成了兩半——

衛兵們集體撲倒在地。魏姆斯瞥見個有點像馬的大家夥從自己頭頂滑過。

“他奶奶的王八蛋!”喏比在排水溝裏的什麽地方罵道。

魏姆斯手上使勁,抓緊煙囪把自己拉了起來,“別忘了你穿著制服,喏卟司下士。”他的聲音幾乎一點也沒抖。

“抱歉,隊長。他奶奶的王八蛋,長官。”

“科壟軍士在哪兒?”

“這下頭,長官。抓著排水管呢,長官。”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扶他起來,卡蘿蔔。”

“天哪。”卡蘿蔔發出一聲驚嘆,“瞧它飛的樣子!”

不必睜眼也能知道龍在哪個方向,你只需要跟著放箭的聲音走,當然還有由射偏、反彈的箭引起的尖叫聲和瀕死的咯咯聲。

“它到現在都沒扇一下翅膀!”卡蘿蔔一面喊,一面站到煙囪上,“瞧它飛的樣子!”

它不該大成這樣,魏姆斯告訴自己。他目送著那巨大的影子從河上飄過。巨龍就跟一條街一樣長!

碼頭上方噗的冒出一道火焰,之後的幾秒鐘那東西從月亮前經過。然後它扇動了翅膀。只一下,發出的聲響仿佛在一群純種奶牛濕漉漉的屁股上使勁一拍,把它們送到了懸崖的另一頭。

它一個急轉,用力拍打空氣好加快速度,掉頭回來了。

飛到哨所上空時,它吐出一束熊熊的白色火焰。瓦片不僅僅是熔化,它們瞬間就變成了紅熱的液體一滴滴落下。煙囪爆炸,磚頭雨點一般砸向街對面。

龍盤旋在哨所上空,巨大的翅膀拍打著空氣,火焰傾瀉而下。很快,房子化作熊熊燃燒的廢墟,最後只剩下一堆流淌的石頭溶液,上頭不時能看見些有趣的紋路和氣泡。巨龍輕蔑地一拍翅膀,掠過城市,向遠處飛去。

蘭金小姐放下望遠鏡,緩緩搖了搖頭。

“這可不對勁。”她低聲道,“太不對勁了。它不應該能那樣。”

她再次拿起望遠鏡,眯起眼睛,努力辨別著火的是什麽地方。在樓下狹長的龍舍,迷你小龍都叫起來。

傳統上假如你昏過去一陣,那麽當你從那幸福的風平浪靜中醒過來時,你會問:“我在哪兒?”這多半是某種種族意識之類東西造成的。

魏姆斯問了。

按照傳統,第二句話可以有多種選擇。究竟如何挑選,關鍵之一就是要看自己身上的零零碎碎是不是跟昨天一樣多。

魏姆斯檢查了一遍。

然後就是比較折磨人的部分了。此刻,意識的雪球已經開始滾動,它是不是會發現自己寄宿的身體躺在一條排水溝裏,還惹上了某種帶“多”字的麻煩?——“多”什麽並不重要:多發性骨折、多重傷害、多元性硬化……“多”後面從來沒好事兒。又或者它會遇上漿洗過的床單、溫柔的手以及一個公事公辦的白大褂,在一個明亮的白天為它拉開窗簾?事情是不是已經過去了,今後只需忍受淡而無味的茶、營養豐富的稀粥以及花園裏恢復性的散步,也許再同白衣天使來場柏拉圖式的戀愛?又或者這只是一時的昏厥,有個混蛋正等著你醒過來,好操起鎬柄對你動真格的?說到底,你的意識想要知道,會不會有葡萄吃?

在這種時刻,一些外界刺激會很有幫助。“已經沒事了”是上佳之選,而“有人知道他的號碼嗎?”絕對是不祥之兆。不過這兩句至少都強過“你們倆把他的手捆在背後”。

事實上魏姆斯聽到的是:“你差點就沒命了,隊長。”

趁魏姆斯處於無意識狀態,疼痛的感覺偷偷溜出去抽根煙解解悶,這時候它匆忙跑回自己的崗位。

魏姆斯說:“嗷。”然後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一塊天花板。這就排除了一系列令人不快的可能性,因此受到他的熱烈歡迎。他模糊的視線裏還出現了喏卟司下士的身影,比起天花板,這顯然並不能叫人覺得高興。喏卟司下士無法說明任何問題,你死了以後也一樣可能看見喏卟司下士。

安科-莫波克並沒有多少醫院。每個公會都有屬於自己的療養所,幾個比較怪異的宗教組織,比方說和諧修士,也開了幾間公共醫院。總的來說雙城的醫療救助系統約等於不存在;一般人缺少醫生的幫助,因此送命的時候效率十分低下。不過大多數人都覺得藥物的存在會讓人變得懶惰,再說它很可能還違背了大自然的本來意圖。“我已經問過‘我在哪兒?’了沒有?”魏姆斯虛弱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