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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立思山谷逃出來的軍隊士氣低落,他們對於遭受到的失敗感到羞愧,也對於傷亡人數感到震驚。那些死去的精靈士兵都難以入土為安了。而那些受傷的士兵,他們身上被魔物的爪子和牙齒的劇毒所傷,傷口發炎,疼痛難當;他們的呻吟和哭喊聲在寧靜的日間回蕩,讓人難受。剩下的人,亦即那些沿著斷線山壁往南前進的士兵,對於當天所經歷的事,心情難以平復,對於前方將遭遇的狀況更是充滿了不確定感。正午的陽光照耀在身上,他們個個口幹舌燥,因為痛苦,想法變得更加沮喪。

安德·艾力山鐸帶領著他們,他在心中並沒有把自己看成領導,他只不過是艱險情勢下的犧牲品。他希望這一切就此結束,他的父親能恢復意識,他的哥哥能回來。他手上握著長有節瘤的艾爾奎斯樹木杖,覺得自己是個傻瓜。沒有一件事是在計劃中。而且,他知道他必須強迫自己將這個角色演得更久一點,至少要讓軍隊到達班卓山。希望到了那裏,事情可以告一段落。

他的目光轉向亞拉儂。德魯伊騎著馬默默地走在他身邊,包裹在長袍下的他非常隱秘。安德不太容易探知他心裏的想法。在撤退的途中,他只開口講了一次話。

“我現在知道它們為什麽要我們長途跋涉而來。”他說道。雖然是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但他的聲音依然平靜。“它們要在山區裏解決掉我們。”

“解決掉我們?”安德不解。

“沒錯,精靈王子,它們數量眾多,而且知道我們無力阻止它們。它們要我們自斷生路。”亞拉儂冷靜地回答。

一名騎手出現在地平線上,是一個單槍匹馬的騎士,他的坐騎狂亂地在草地上奔馳,朝著正在前進的精靈而來,馬兒幾乎累到快要虛脫。安德舉起艾爾奎斯樹的木杖,示意要大家停下腳步。亞拉儂在他身邊,他騎著馬上前去見這名騎士。這名騎士披頭散發、灰頭土臉,突然在他們面前勒馬停步。安德認識他,那是他哥哥軍隊裏的傳令兵。

“弗林。”他叫出這名精靈的名字,跟他打招呼。

傳令兵遲疑了一下,然後眼神急忙地望向他身後的軍隊陣容。“我要向國王報告……”他開口說道。

“將你的訊息告訴王子。”亞拉儂厲聲說道。

“殿下……”弗林向王子敬禮,他臉色慘白。突然間,他的眼眶湧出了淚水。“殿下……”他又一次開口,但他嗓音突然哽咽,無法繼續說下去。

安德下馬,並招手示意要他也下馬。安德沒說話,摟住這名快崩潰的傳令兵,領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到他們可以單獨說話的地方。他看著這名精靈。

“現在慢慢地——告訴我你要傳達的命令。”

弗林點點頭,他的臉緊繃著。“殿下,我被派來告訴國王,亞利安王子陣亡了。殿下……他死了。”

安德緩緩地搖著頭。“死了?”這句話好像是從別人口中吐出的一樣。“他怎麽會死?他不可能會死的!”

“我們在淩晨時遭到攻擊,殿下。”弗林號啕大哭了起來,“魔物……數量太多了。它們從隘口就逼得我們節節敗退。我們根本不是它們的對手。軍旗倒了……當亞利安王子試著要去扶起它時,魔物們抓到他……”

安德很快地舉起手來阻止這名傳令兵再說下去。他不想要聽其余的部分。這是不該發生而發生的夢魘。他的眼睛很快地看向亞拉儂,他發現這位德魯伊的臉也正面向他。他知道了。

“有我哥哥的屍首嗎?”安德勉強問了這個問題。

“有,殿下。”傳令回答。

“把它帶來給我。”王子忍住悲痛。

弗林默默地點著頭。“殿下,還有一件事。”安德轉身面向他,等他接著說下去。“殿下,渥爾道失守了,但是賓達能指揮官相信我們還能再扳回一城,他要求其余的騎兵越過隘口周圍的草地回攻,這樣的話……”

“不行!”安德立刻打斷他的話,他的聲音突然急促起來。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千萬不可!弗林。告訴賓達能指揮官,立即撤退。他必須回到沙朗丹儂。”

精靈傳令兵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匆匆看了亞拉儂一眼。“請原諒我,殿下。但我是被派來跟國王報告這件事的。指揮官會問……”

安德能夠理解。“請轉告指揮官,我父王受傷了。”弗林的臉色更蒼白了,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請告訴卡爾·賓達能,現在由我指揮精靈軍隊,他要立刻撤退。弗林,騎一匹體力充沛的馬趕快過去。祝你一路平安,傳令兵!”

弗林向安德致敬後快速離去。安德獨自佇立,凝望著空曠的草地,一種莫名的麻木感襲上他的全身,他知道不再有任何的機會來修補一直以來阻隔在亞利安和他之間的鴻溝。亞利安永遠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