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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費恩又站了起來,還是無能為力,只能聽命於黑魔君,幹枯的手指拼命在空中揮舞著。谷地人試著避開,但地精已經失去理智,他的思想和靈魂都不再屬於自己。他發出一聲混合著恐懼和挫敗的尖叫,接著便撲向寶劍。當地精緊緊抱著這世上他唯一在意的東西時,他的身體劇烈抽搐。它終於是他的了。但片刻過後他就死了。

謝伊大受震驚地後退,將劍抽出已無生命的身體。黑魔君馬上又對谷地人的內心發動攻勢,企圖全面擊垮他的反抗。這次不搞迂回前進的小把戲,只有全面性的、具有毀滅性的純粹恐懼。黑魔君用上千種恐怖的方式描繪出各種導向滅絕的景象,瞬間湧入謝伊的內心。他覺得自己愈來愈卑微,成為地球上最渺小最不重要的生物,看起來就要被黑魔君碾成塵土了。

但謝伊的勇氣挺住了。他一度差點就要屈服於瘋狂了,這一次他必須堅持,必須相信自己也相信亞拉儂。他雙手緊握著劍,強迫自己往前踏出一小步,踏進前方緊縮的煙霧,以及那面攻擊他的恐懼之墻。他試著讓自己相信這些不過是幻影,他所感覺到的恐懼都不是他的。那面墻往後退了一點,他更努力地與之對抗。他記起奧爾·費恩的死,構想出因為他現在的退縮而導致其他人橫死的畫面。他想起亞拉儂的話,將注意力集中在黑魔君拒絕去拿劍的疑點上——那可能就是他的弱點。謝伊讓自己去相信寶劍的真實秘密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法則,即便是強大如布羅訥也無法不受影響。

眼前的濃霧突然變稀,恐懼之墻也裂成碎片。謝伊再次面對黑魔君,紅色的火眼在綠色迷霧中瘋狂閃躍。罩袍下的手快速舉起,像是要擋住某個迫近的危險,黑暗的身軀在他面前逐漸退縮。房間那一頭的派那蒙和凱爾賽特終於掙脫束縛,沖到前方,拿起武器。謝伊感覺到黑魔君的抵抗在他的主動進擊下開始破碎和消散。然後,沙娜拉之劍猛然落下。

劇烈顫動的鬥篷發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無聲尖叫,只剩枯骨的手臂不住地往上痙攣,谷地人把閃亮的劍身用力刺進痛苦扭動的身體,迫使它往後退到墻邊。這裏已經無處可逃,他低聲斷言,這裏將是這個邪靈的終點。黑魔君如爪子般的手指痛苦地抓著潮濕的空氣,黑色鬥篷更是不斷地震動搖晃。他開始崩潰,激憤地呐喊出他對毀了他的沙娜拉之劍的恨。而在他的尖叫聲後,還迸發出了成千上萬長久以來不斷被壓抑著要復仇的聲音。

謝伊感覺到黑魔君的驚恐透過劍傳到他心裏。但是其他聲音給了他力量,他沒有心軟。劍與他的接觸,帶來了黑魔君的所有幻象和騙術都無法加以否認的真相。那是一個他不能承認、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的真相,也是一個他完全沒有抵抗力的真相。對黑魔君而言,那個真相就是死亡。

布羅訥的存在只是幻影。許久以前,他嘗試過各種延年益壽的方式,都未讓他如願,他的身體已經死了。然而,想要求生的執念讓一部分的他一直活著,並用極端巫術來維持自己的存在,結果導致自己走向瘋狂。他否認自己已死,緊抓住已經沒有生命的身體來完成不朽。一個存在於兩個世界的生物,他的力量看似驚人,但是沙娜拉之劍強迫他看見自己其實只是一具腐朽的、沒有生命的軀殼,只靠著自己謬誤的信念來維系,事實上他只是靠意志力創造出來的一個騙局,一個空想。他只是一個存在於凡人的恐懼和疑惑中的謊言,一個他試圖掩蓋真相的謊言。但現在這個謊言被戳破了。

謝伊已經能夠接受弱點和缺陷也是他人性本質的一部分,因為那也是所有人共有的一部分。但是黑魔君無法接受沙娜拉之劍所揭示的真相,那個真相就是他所認為的自己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經不復存在。現存的布羅訥只是個謊言,如今,也被劍的力量一並奪走了。

他最後一次大聲喊叫,抗議的嗚咽聲在牢房裏哀戚地回蕩著,混雜著來自其他幽靈所發出的勝利的呐喊。緊接著,所有的聲音倏地停止。袍子下的身體分崩離析,他那只伸出來的手臂開始幹枯,化為沙塵落地,兩盞閃爍不定的火光也在漸漸驅散的綠色迷霧中熄滅。空蕩蕩的鬥篷終於垮下,一切灰飛煙滅,只剩下攤在地上的一堆衣物。

不一會兒,謝伊也搖搖晃晃,站不住腳。他的神經在一時之間承受了太多情感、太多壓力,現在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最後他也緩緩地倒下,陷入昏迷。

泰爾西斯的人類和靈界生物交戰正酣,卻突然發生巨變。地球從地心深處開始震動,波及到滿目瘡痍的地表。位於泰爾西斯東邊山丘的精靈騎士努力控制受到驚嚇的坐騎,憔悴的弗利克困惑地看著腳下的土地不正常地搖晃。內城墻上的巴力諾擊退一波又一波的攻擊,戰況激烈到連天搖地動也渾然不覺。森迪克大橋邊的巨人則是停下來,不安地環顧四周。震動開始加劇,曼尼安看到古老的石頭出現長長的裂縫,橋上的守軍在搖晃中依舊堅守崗位。來自地底深層的震動變得愈來愈快,釋放出強大的威力,造成土石坍落。橫掃大陸的狂風將馳援泰爾西斯的精靈軍團吹得東倒西歪。從阿納爾的庫海文到西境,都能感受到狂風的怒吼,四境處處蹶石伐木,梢殺林莽。天空變成黑壓壓的一片,沒有雲,沒有太陽,什麽都沒有。巨大的紅色閃電劃破黑暗,連接地平線的兩端。這就是世界末日。這就是所有生命的終點。大屠殺終於如預期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