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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他的所見所聞所感在記憶裏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使他終生難忘。就像是個奇怪的夢魘,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詭異生物投射到他的夢境中,像是無盡之海上接連不斷的浮木。也許是夜色與將熄火焰的裊裊煙霧蒙蔽了他的感知,營造出夢一般的觀感。又或許是他因親眼目睹了無法想象的怪物以及他們令人驚愕的數量,腦子既混沌又驚恐,而產生的副作用。

時間緩慢地流逝,小谷地人遮著臉在碩大的營區內走動,一雙眼睛不斷地搜尋觀察。無數個圍在營火邊酣睡的身軀,就像無數道障礙,完全擋住他的去路,每越過一道障礙,他就多一次被揭穿和被殺死的風險。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已經被發現,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短獵刀,每次準備跟發現他的敵人決一死戰時,他的心跳都隨著緊張程度的升級而加快。一次又一次,有人朝他走過來時,他們好像都知道他是個冒牌貨,一副想要攔住他並揭開他的偽裝的樣子。不過,每一次他們都擦身而過,沒有停下來,也沒有說話,獨留弗利克一人在熟睡的營區中。

有好幾次,他經過一群一群圍在篝火邊取暖聊天的人們時,他們還會跟路過的他打招呼,低著頭包著鬥篷的他隨意揮個手示意一下。他一直很擔心自己會不小心開口說話,不小心走錯地方,還好每一次都有驚無險。

他在占地遼闊的營區繞了好幾個小時,還是沒有找到任何有關謝伊、伊凡丁或是沙娜拉之劍在哪裏的線索。隨著時間流逝,他開始失去信心。他經過了無數的火堆,看著或仰躺或踢被、睡成一片的人海,還有數不清的帳篷,全都有敵軍首領的旗幟,不但沒有駐守衛兵凸顯他們的重要性,偷看過後也沒有發現異樣。

他還聽到沒有入睡的地精和巨人交談的片段。但是他完全聽不懂巨人的語言,地精說的話也只略知一二,內容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訊息,就好像大家對失蹤的兩人和那把劍完全不知情一樣。或者是說,他們似乎從沒被帶到過這裏。弗利克開始懷疑亞拉儂是不是弄錯了,過去幾天他們所追的足跡根本就跟謝伊他們無關?

他擔心地仰望滿是烏雲的夜空,雖然不確定現在幾點,但是他知道只剩下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一瞬間他有些驚慌,意識到自己可能來不及回到亞拉儂藏身的地方。他搖搖頭,甩掉他的恐懼,也厘清他混亂的思緒。在拂曉拔營的一片混亂中,他可以躲過困乏的獵人們,快速沖刺到從龍牙山脈降下的繩索旁,好在太陽出來前脫身。

此時,有四個巨人戰士出現在他的右手邊,經過受驚的谷地人身邊時,四人彼此低聲交談著。弗利克突然有股沖動,想知道全副武裝的四人在大半夜要去哪裏,不禁好奇地偷偷跟上他們進入營區。谷地人選擇的跟蹤路線恰好與巨人的行走路線成直角,同時將自己隱藏在他們身後的陰影裏。他們數次經過弗利克以為是目的地的帳篷,但都沒有停下腳步。

進入一個特殊的區域後,小谷地人馬上注意到這裏的營區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這裏帳篷更多,有些還很高,明亮的燈火正好投射出裏面有人,而外面的營火也不斷投入新柴以保持光線不減,不但沒什麽人在睡,還增加了巡哨的守衛,到處一片通明。弗利克根本無處可躲,為了不被問話,他硬著頭皮跟上前面的巨人,假裝他跟他們是一起的。他們經過了好幾個守衛,還簡短打了招呼並看著他們通過,沒有人攔下包得密不透風的地精問話,走在隊伍最後面的他就這樣蒙混過關。

然後巨人小隊突然往左轉,弗利克也自動跟上,發現他們似乎正往一座又長又矮的帳篷而去,而且那裏巨人守衛更多。現在已經來不及回頭或是躲避守衛的視線,因此當隊伍停在帳篷前時,害怕的小谷地人故作鎮靜地繼續往前走,仿佛這裏不關他的事似的。衛兵也不覺得有異,所有人就這樣目送他快速經過,閃進前方的黑暗處。

他猛地停下來,持續的緊張感讓他汗流浹背,呼吸急促。就算只有一秒鐘的時間,他還是從重兵駐守的帳篷內瞄到有個黑翅野獸跟地精巨人在一起,那種讓人心寒的戰栗感錯不了,那就是搜遍四境追殺他們的怪物。他躲在黑暗裏,一顆心瘋狂地跳著。

那守衛嚴密的帳篷裏一定有著十分重要的東西。很可能是失蹤的謝伊和伊凡丁還有劍,都落在黑魔君爪牙的手裏。弗利克一定得看看裏面的情況。但他的時間已經不夠,好運也到頭了。光是守衛就足以擋住任何一個企圖闖入帳篷的人,加上還有骷髏使者,想一探究竟無疑是自找死路,弗利克黯然神傷。除了這個死亡任務之外,他還有沒有其他選擇?如果現在就回去與亞拉儂會合,他們等於回到原點,夜探敵營的努力也將付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