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靈思風絕望地四下張望,想找出逃命的法子。沒有。雙花站到祭石旁邊,一只手指伸向空中,態度非常禮貌,同時不失堅定。

靈思風回想起一件往事。有一天,雙花覺得路上的牲口販子打牛打得太厲害,於是挺身而出,為保障動物權益做出了不懈的努力,結果不但害自己被踩了無數腳,還在身上留下了不少淤傷作為紀念。德魯伊們投向雙花的眼神是通常只為發了瘋的綿羊或者一陣青蛙雨而保留的那種。靈思風聽不清雙花在說些什麽,不過還是有幾句“種族習俗”、“漿果和鮮花”什麽的飄過安靜的人群,傳到了他耳朵裏。

就在這時,一把秸稈似的手指捂住了巫師的嘴,匕首銳利的刀鋒貼上了他的喉結,一個衰老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別做聲,不然你就死定了。”

靈思風的眼睛在眼窩裏亂轉,好像在竭力尋找一條出路。

“如果你不許我出聲,”靈思風嘶嘶地說道,“你怎麽知道我聽沒聽懂你的話?”

“閉嘴,告訴我另外那個蠢貨在幹嗎!”

“不,你看,如果我必須閉嘴,我又怎麽能——”喉嚨上的匕首化作灼熱的疼痛感,靈思風於是決定暫時把邏輯放到一邊。

“他叫雙花。他不是這兒的人。”

“一看就知道。你的朋友?”

“我們是有不少倒黴的聯系,沒錯。”

靈思風看不見這個人,但感覺上,他的身體好像是皮毛做成的,還帶著一大股子薄荷味兒。

“挺有膽量,這我得承認。照我說的做,他也許不會落到個被擺到石頭中間的下場。”

“唔。”

“他們這兒的人可不怎麽好說話,你知道。”

就在這時,月亮遵循“說服律”冉冉升起;只不過按照石頭的計算法則,它完全出現在了錯誤的方位上。

在石頭預測的地方,一顆耀眼的紅星正從破布般的雲層上往下看。它正好懸在最神聖的那塊石頭上方,就像死神眼窩裏的亮光一樣不停閃爍,又陰沉又可怕。靈思風還發現它比昨晚更大了些。

祭司們驚恐的叫喊直沖雲霄。看客們則爭先恐後地往前擠——好像會很有看頭。

靈思風感到刀把滑進了自己手裏,身後一個人壓低了嗓門問:“幹過這種事兒嗎?”

“哪一種?”

“沖進神廟、殺掉祭司、偷走金子,最後拯救少女。”

“不,這麽長的還從沒幹過。”

“學著點兒。”

在離靈思風左耳兩英寸遠的地方,那人的聲音陡然一變,像一只被困在回聲谷裏的狒狒發出的。靈思風瞥見一個結實的小個子從他身邊沖了出去。

借著火把的光芒,他看出對方是個很老、很老的老頭子,瘦骨嶙峋的——通常會被稱為“矯健”的那種——頭上一根毛也沒剩下,胡子卻幾乎拖到了膝蓋上,靜脈血管在火柴棍一樣的雙腿上彎彎曲曲,仿佛一幅大城市的街區分布圖。盡管下著雪,他卻只穿了一個打著補丁的破口袋,鞋子裏再塞進一雙腳也綽綽有余。

離他最近的兩個德魯伊對視一眼,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鐮刀。電光火石間,兩人已經痛苦地蜷成一團,嘴裏嗷嗷直叫。在接下來的騷動中,靈思風悄悄湊到祭石前;為了避免任何苛評,他還特別仔細地藏起了匕首。不過其實誰也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還沒逃走的德魯伊——基本上都是比較年輕、壯實的那些——全都圍在老頭身邊,準備同他探討關於褻瀆聖石的問題。從老頭的咯咯傻笑和軟骨碎裂的聲音判斷,辯論完全呈現出一邊倒的局面。

雙花興致勃勃地注視著戰鬥。靈思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咱們走。”

“不去幫幫忙嗎?”

“我敢肯定我們只會礙手礙腳。”靈思風趕緊說,“你知道忙起來的時候被人打擾有多煩。”

“至少我們要救出那位年輕的女士。”雙花毅然決然地說。

“好吧,不過動作要快!”

雙花拿過匕首,朝祭石沖了過去。他笨頭笨腦地亂砍幾刀,倒也割開了綁在女孩身上的繩子。對方坐起來,開始號啕大哭。

“沒事了——”他張嘴道。

“怎麽會沒事!”她眼圈紅紅的,對觀光客怒目而視,“為什麽老有些家夥到處壞人好事?”她滿臉不屑地用袍子邊擤了擤鼻涕。

雙花窘迫地望著靈思風。

“呃,我想你沒搞清楚,”他說,“我是說,我們剛剛把你從必死無疑的境地中救出來。”

“在這兒混可不容易。”她說,“我的意思是,保持——”她紅了臉,沮喪地擰著袍子上的花邊,“我是說,保持……不讓自己被……不失去資格……”

“資格?”雙花毫無爭議地勝出,贏得了為整個多重宇宙中反應最慢的人設置的“靈思風杯”。女孩眼睛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