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5/7頁)

分妮迷惑不解,“我們不是打這條路來的呀。”

“沒必要去吸那口煙,有害身體健康。”這不是謊言。至少不全是。

分妮走得氣喘籲籲,她提不動兩個桶,“我得歇歇。”

“如你所願,”提利昂說罷就把桶放下,他自己也累得受不了了。腿酸痛得厲害,所以他找了塊大石頭坐上去揉大腿。

“我可以幫你揉,”分妮提議,“我知道怎麽按摩。”他逐漸喜歡上了這女孩,但每當她碰到他的身體,他還是感覺不自在。他轉向喬拉爵士。“你再多挨幾頓打,就比我還醜了,莫爾蒙。告訴我,你還能打嗎?”

大個子騎士擡起淤青的眼睛,像看蟲子一樣地看著他,“我還能扭斷你的脖子,小惡魔。”

“很好,”提利昂提起桶子,“那我們就走這條路。”

分妮皺緊眉頭。“這完全不對呀,我們不該左轉,”她伸手指出,“老潑婦分明在那頭。”

“我們去邪惡姐妹那邊,”提利昂點頭示意。“相信我,”他補充,“這條路更近。”說完他拔腿就走,鈴鐺一路作響。他知道分妮會跟上。

有時,他嫉妒女孩腦子裏那些可愛的小迷夢。她讓他想起了珊莎·史塔克,那位他短暫地迎娶又很快失去的童貞新娘。分妮有許多可怕的經歷,但她依然保持著純真。她怎麽就長不大呢?她比珊莎年長,又是個侏儒——但你從她的舉止中絕對看不出這點。她活得一點也不像怪物馬戲團裏的奴隸,反而像個出身高貴、美貌如花的閨女。提利昂經常聽見她在夜裏禱告。這是浪費口水。如果世上真有神靈存在,那也是以折磨我們為樂的殘酷神靈。要不然他們怎會造出這樣一個變態的世界,這樣一個充滿痛苦和不公、人吃人的血淋淋的世界?怎會造出我們這種怪物?有時,他真想爬起來抽她幾巴掌,或者猛力搖她,朝她大吼,以徹底粉碎她的迷夢。沒人會來拯救我們,他想把這話對她說清楚,慘淡的人生還遠沒有結束。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說不出口,就是做不到。他沒法給她那張醜臉一記老拳,把蒙蔽她的眼罩狠狠撕下;他反而會捏捏她的肩膀,甚至給她一個擁抱。每一個擁抱都是謊言。她在我的謊言裏越陷越深,是我害了她。

他連達茲納克競技場裏的真相也瞞住了她。

獅子,他們打算放獅子咬我們。對他而言,這是無比辛辣的諷刺。或許在被撕成碎片前,他該縱情狂笑幾聲。

沒人把那歹毒的計劃告訴他,至少沒人明說,但在達茲納克競技場下的磚穴裏,他很容易搞清真相。磚穴黑暗隱秘,位於觀眾席正下方,那是鬥技士們的地盤,仆人在那裏照料活人和死人——那裏有煮飯的廚子,打理兵器的鐵匠,給鬥技士剪發、放血、包紮傷口的江湖醫生,在戰鬥前後滿足鬥技士性欲的妓女,以及用鎖鏈和鐵鉤把戰敗者拖離沙地的收屍人。

保姆的表情給了提利昂第一條線索。表演結束後,他和分妮回到被火炬點亮的磚穴,裏頭滿是沒上場的和已下場的鬥技士。有的在磨武器,有的在向異教神靈獻祭,還有的在赴死前喝下罌粟花奶,以麻痹神經。上場獲勝的聚在角落玩骰子,發出劫後余生者特有的爽朗笑聲。

當分妮牽嘎吱進門時,保姆正掏銀幣付賭債。他臉上閃過片刻困惑,這沒逃過提利昂的眼睛。保姆以為我們回不來,他朝周圍看,他們都以為我們回不來。我們本來難逃一死。讓他完全確信的是他偷聽到馴獸師朝競技場主大聲抱怨:“我的獅子快餓死了,整整兩天沒喂!你們要我別喂,我便沒喂,現在女王得賠償損失。”

“她下次上朝時你自己說去。”場主吼回去。

然而直到現在,分妮也沒有絲毫察覺。提起競技場,她遺憾的只是沒引發更多歡笑。要是真的放出獅子,他們恐怕會笑得尿褲子吧。提利昂幾乎要對她吐露實情,但最終只捏了捏她肩膀。

分妮忽然停步,“我們真的走錯路了。”

“才怪,”提利昂放下水桶,提把在他手上印下深深的勒痕。“我們去那邊。”

“次子團?”喬拉爵士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你以為這樣能得救,你就太不了解棕人本·普棱了。”

“噢,我當然了解他,我跟普棱下過五盤棋咧。棕人本是個城府頗深的老滑頭,盤算得很精……處處留心眼,習慣讓對手去冒險,自己好整以暇地等待,並根據戰鬥進程見風使舵。”

“戰鬥?什麽戰鬥?”分妮從他身邊嚇退了一步,“我們得趕緊回去,主人需要清水。磨蹭下去,我們會吃鞭子的。美女豬和嘎吱也還在營地呢。”

“甜心會照顧好它們,”提利昂撒謊。大概“傷痕”和他的朋友們很快就能享用火腿、培根和美味的狗肉湯大餐了吧,但這些沒必要讓分妮知道。“保姆死了,亞贊也命不久矣,入夜前大概沒人會注意到我們逃跑的事。現在是最好的機會。”